大雨滂沱,雷电轰鸣,黑夜之中,年轻人一跌一撞地跑着,脚下的泥浆已经灌入鞋子,沾上裤子,于是脚步就更沉重了。
早上起来去采药,为了赶早,趁着太阳未出来,采摘些药菇,连饭都没吃,年轻人摸了摸肚子,继续往前跑。
这是哪儿?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天边微亮,自己迷了路,竟爬到山上来了。
年轻人凄笑,只要不回咸阳,不回拜仙台,哪里都能活下来。
雨终于停下来了,几个时辰以后,还是会炎热起来,可这会儿,年轻人冻得双唇青紫,两腿不住地发抖,使劲跑起来,不要停下来,就会暖和,他心中默默地念着,继续往山上爬,翻过这座山,一定会有几家农户,去求点干粮。
山路泥泞,年轻人拉着一颗颗树缓慢前行,体力却是没有了,他只觉得手脚都抬不起来,一个恍惚,没抓住东西,脚下一滑,竟滚了下去。
“砰”地一声,年轻人被棵大树拦了下来。
碰到哪了?怎么觉不到疼?他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却怎么都抬不动。
太阳快出来吧,就暖和了,年轻人望了望天,一双眼睛缓缓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糊醒来,好暖和,是太阳救了自己。
什么东西这么香?
年轻人嗅了嗅,想转动身子,可浑身疼痛,四肢无力,最后只呻吟了一声。
“咦?你醒了?”
年轻人听见人的声音,心里一阵害怕,睁大眼睛看清楚周围,昏暗的房子,隐隐有个人坐在他身边。
“哈哈!太好了!楚哥哥!言哥哥!这个人醒了!”
年轻人听出那是个女子的声音,不一会,有人跑了进来,他想起身逃跑,怕再跳入坟墓。
“你不要乱动!”涂浣按住那年轻人,楚烈,言游也投来关心的眼神。
“不要杀我……”年轻人哀求,声音却似蚊蝇。
“什么?”涂浣看了看楚烈,觉得奇怪,“我们是要救你!怎么会杀你呢?”
年轻人意识清醒了些,看清楚周围的三个人,有两个竟然是小孩子,他舔了舔嘴唇,不再防备,“给点水喝……”
言游拿出个葫芦,递了过去,看那年轻人全身体无完肤,破烂不堪,心生怜悯,喂水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涂浣等那年轻人喝饱了水,有了些精神,就在一旁问道。
“嗯——烤鸡……”
“什么?你叫烤鸡?”言游不相信自己听见的,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取名烤鸡。
楚烈指着言游,笑坐在地上。
涂浣取来了刚烤好的山鸡,撕下来一只腿,正要递给那年轻人,却不想那人想是抽风一般,抢过整只鸡,疯狂地啃起来。
涂浣,楚烈,言游呆住,不知那没力气喝水的人,怎么能突然坐起来。
看他吃得那么香,三人也不忍心打搅。
一会的功夫,整只鸡就只剩下涂浣手中的那只腿了,她识趣地把鸡腿递了过去,那年轻人接过来,又是一番狼吞虎咽,一个饱嗝声后,他终于笑了笑,“我叫徐市,你们呢?”
“我是回涂浣,这是楚烈,这是言游!”涂浣一一介绍一遍,“你怎么会晕死在山林里?”
徐市眨巴眨巴眼睛,“嗯——上山看日出,不小心滑倒了!”
涂浣看了看楚烈,两人都不相信。
“这什么地方?”徐市看了看身处的屋子,破败肮脏,房顶是稻草,墙壁是泥巴,自己躺在一堆树叶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篝火在旁,用来烤鸡。
“这是个破茅草屋,涂浣抓山鸡的时候,在林子里发现了你,我们就把你拖到这屋子里来!”言游回道。
“涂浣!”徐市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她救了自己的命,又为自己烤了只山鸡,心里一阵暖意袭来,眼眶一湿,泪珠滑落,“你——你长得好白……”
涂浣哭笑不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狼狈虚弱,长得却是俊秀疏朗,比起扶苏公子,哥哥还有楚烈,有过之而不不及,可总觉得多了点什么,还是少了点什么。
“我不能把你带回家……大人不让带陌生人回家,你先在这住着,衣物干粮都能备齐!”涂浣笑着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徐市大方地往树叶上一趟,突然觉得不舒服起来,“要是有个床榻就更好了!”
涂浣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言游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阵高兴,“秦皇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府宅——”
话没说完,涂浣捣了他一下,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而徐市早已蹦了起来,脸色煞白,哆嗦着,“你说——秦皇——在哪?”
“呵呵,言哥哥的意思是说,秦皇得了风寒,咸阳城里草药充足,我们就去给你弄点药来,看你伤得不轻!”涂浣笑着应付着,她不知这个徐市为什么反映这么大,提到秦皇,竟吓得面无血色。
徐市狐疑地看着涂浣,有些心虚,还有些后怕。
涂浣也狐疑地看着徐市,琢磨着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我们先回家了,晚些时候,言哥哥会来送衣物干粮与草药,你好好休息!”涂浣说罢,拉着楚烈与言游出了茅草房。
徐市望见三人走远了,仓皇窜出门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那女娃不是中原人,身份不一般,那年长的呆子,竟然不小心提到了秦皇,此地不能久留!
他跑出茅草房几十步,一个踉跄跌倒,浑身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得他龇牙。
徐市趴在地上,看了看自己褴褛的袍子,还有糊满了泥巴的鞋子,气愤地捶地,又碰到了伤痕累累的双手,无望地站起,怏怏地走回茅草屋。
躺回树叶堆上,徐市摸了摸自己的骨头,怎么像是被醋跑过,全都软了,不知是挖坑累的,还是昨夜奔逃累的,还是饿的,总之是散架了。
不敢睡觉,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从泥巴里伸出的手,听到的都是凄厉的哭喊,闻到的都是鲜血。
徐市睁着眼睛,拼命抵抗着困意,他知道,睡觉就会噩梦连连。
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回涂浣,让自己放弃逃跑,留下来的吗?
徐市摇摇头,怎么可能,一定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