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我们都吓了一跳。圈圈在外嚷道:“小姐,点心拿来了,燕老板他们还在么?”
郑珠宝喘了几口气,被吓得不轻,轻皱着眉道:“放门边上的案头吧,你在外头等着,不准进来。”
圈圈傻劲上来道:“放在案头不得是要凉了呀?着了灰尘呛到小姐你了,病又发了怎么办?”
夏夏起身道:“我去拿吧,省得她罗索。”
我看看郑珠宝,见她双眼已经开始迷离走神,磕睡也打了好几个,像是累了想睡觉了,便道:“我们少坐一会儿也差不多了,你刚醒来不久,要多休息,我们也该走了,下次来看你的时候,我一定带上你想知道的那几封信。”
郑珠宝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我扶着她躺下,她很安静地看着我微笑。
夏夏刚拿来了糕点,我对她道:“珠宝要休息了,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
夏夏点点头,轻轻将糕点放在了桌上,再看一眼郑珠宝,她已经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熏烟已经刺得我的眼睛泛泪,我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眼纱道:“睁了太久,眼睛有点累,夏夏你帮我眼纱围上,风太大了有点酸眼。”
夏夏过来帮我系眼纱,这时外面楼梯响起上楼声,听声音不只一个人。
在外待着的圈圈对上来的人道:“老爷。黄老爷——上——上官大人。”
老爷?郑老爷?黄老爷应该是大宝的爹爹,上官大人,上官衍?他们怎么走到一块了?
我轻声摧夏夏道:“有人来了,东西快点收拾好,我们该走了。”
夏夏动作麻利地收拾着,我则站屏风外面听着外面动静。
郑老爷道:“你怎么守在外面?小姐呢?”
圈圈回道:“是小姐让我出来候着的。绣庄燕老板来了,小姐不愿我在旁打扰,就把我遣出来了。”
“绣庄?现在小姐卧病休息,谁允了这些生意上的拜访?夫人呢?”
圈圈仍旧无辜道:“夫人允的。小姐谁都不愿见,就只愿见燕老板。我出来的时候,还见小姐对燕老板笑了,现在在里头唠叨许久,都不知累呢。”
郑老爷语气缓了缓,道:“那这燕老板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刚才小姐还说想吃些糕点,让我吩咐厨房做一些。”
郑守业的语声里带了释然与笑意:“看来昨天那大夫果真医术不错,爱儿不仅醒了,还有了精神愿意吃东西。”
黄老爷道:“爱儿长居吻玉,心境难免抑郁。现在非常时期,让她多见些朋友知已,开阔心境也并非坏事。”
郑老爷叹了口气,似乎有许多矛盾。
黄老爷道:“往日之事不可留,你一直说我放不下蓝田而恨为有不成气,而你一直永扇望玉,何偿不是一样呢?”
郑老爷温声道:“生活中,最困难的事情,是值得去做而一直不愿去做的事。有些人太迟值得去爱,有些人,不值得爱却又爱了太久。”
生活中,最困难的事情,是值得去做而一直不愿去做的事。有些人太迟值得去爱,有些人,不值得爱却又爱了太久。
看来郑老爷对郑珠宝的亲生母亲,的确用情至深。那么这个李吻玉,到底是他太迟值得去爱的人?还是不值得爱却爱了太久的人?****的力量果真如此之大,可以令人数年唯系在心么?就像爹跟娘这样?
夏夏收好了东西,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道:“咦,黄老爷怎么也来了?难怪早上大宝哥哥能出来找我们,原来黄老爷没看着他呢。”
我一愣:“大宝早上来找过我们吗?”
夏夏道:“对呀,跟云娘一起呀,才多久的功夫飞姐你就忘记拉——还有云娘带来的朱雀与玄武呢,我挺喜欢朱雀丫头的,可惜云娘不舒服很快就走了。”
我心里一凉,早上我出去后一直到熊妈来的那时才回来,根本就不知道大宝与云娘来过,夏夏说得这么自然,应该当时“我”是在场的,难道——难道那时夜声假扮过我为我救过场?
我心虚地笑道:“哦,对哦,我这记性,一眨眼都以为是昨天的事了。”我怕夏夏再说我就要露馅了,急忙道,“快走吧,外面好几个人等着呢。”
夏夏走在前面,干脆地打开了门,透过眼纱,我看到外面站了三个大男人,脸面看不清楚,只看到其中一个特别高大,那身影莫名的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但这个人我应该没有见过,因为他是我唯一没见过的人:黄老爷。
夏夏一看到门外的上官衍,也不顾及先向长辈打招呼,就冲着他笑了:“上官哥哥,你也来看郑小姐呀?”
“夏夏,燕姑娘。”上官衍文质彬彬地对我们点了点头。
夏夏以为我蒙着眼纱什么都看不到,对我解释道:“飞姐,黄老爷跟上官哥哥都在呢。飞姐说要来看看郑小姐,也没别的,只是陪着说说话。”
“珠宝她没什么事吧?”郑老爷紧张地盯着我们。
我笑道:“郑小姐很好,刚才说有点困,我便出来让她好好休息了。”
“我,我去看看她。”郑老爷跟我们点了个头,扔下了身后两位客人,独自进房了。
透过眼纱看上官衍,想着早上在举杯楼偷听他与上官礼讲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我有点心虚,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上官大人,听说你娘也来了镇上,住得还习惯么?”
“挺好,谢谢燕姑娘关心。”
“那就好。那,大宝呢?早上来过一趟,不过云娘好像有点水土不服,又匆匆回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这么说好,感觉好像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而上官衍身后的那个身形高大的黄老爷一直没开口,安静地盯着我,透过眼纱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游走。
“娘去过你那么?我今天尚未回衙院,不知道发生什么。娘她怎么样?”上官衍问我,但我被黄老爷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感觉像是自己的谎言要被拆穿了,竟不敢再回答。
“只是有点头晕,说可能坐久了轿子有点憋闷,应该没什么大碍。”夏夏见我迟疑了一会儿,接话回道。
上官衍可能也感觉到了黄老爷一直在盯着我看,有点尴尬,圆场道:“黄叔刚巧来看郑小姐,就是大宝的爹爹,黄叔,这位是绣庄燕老板燕飞,平时对大宝也多有照顾的。”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什么燕老板燕老板的,叫我燕飞就行了。”
黄老爷仍旧没有讲话,透过眼纱,我也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门突然开了,郑老爷手里递过来什么东西给夏夏,道:“这彩色小泥人是不是燕老板落下的?”
怎么他也叫我燕老板?
“哦——哎呀,怎么把这宝贝给忘了,要是真落这寻不回来,飞姐不剐我一层皮呢。”夏夏接了过来,笑嘻嘻道。
那个小泥人?怎么落在房里了?
我佯作生气道:“小丫头片子,不知情的以为我是什么刻薄人家。快点收好,别再丢落了。”
“是是是。”夏夏接过我手里的小匣子,将泥人放回了抽屉。
上官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泥人,也许觉得我太过幼稚,这么大了还玩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夏夏解释道:“这盒呀,全是飞姐的宝贝,一个都不能少的。”
我敲了敲这丫头的脑袋:“多嘴的丫头——既然郑小姐休息了,那我也不多加打拢了,我们先告辞了。”
“圈圈,送两位客人下去,顺便包些刚做出来的糕点,备好灯笼与伞,让轿夫们准备妥当,别怠慢了客人。”郑老爷很细心体贴地吩咐。
圈圈哦哦应着,重复念了好几遍老爷的吩咐。
上官衍道:“郑小姐身子有了起色,我这半吊子药颧也派不上用场。燕姑娘眼睛不便,眼见天黑欲雨,我与她们一起下去吧。”
明明天色正亮,午时之末,哪来的天黑欲雨,上官衍找的借口实在撇脚,可能是郑老爷病急乱投医,谁都叫来帮帮忙之类的,估计上官衍跟两位心事重重的长辈呆在一起也不自在。
郑守业也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很客气:“也好。等下次方便了,再去衙门拜会大人。”
“客气了。”上官衍拜别两人,先于我们下了楼,发带拂在他身后,飘然在我手背上,我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定是他知道我害怕路经西坡,才主动要与我们一起走,但是,或者跟我们一起下去只是一个离开的借口,只是下楼,而不是一起回镇上——可能到了外面他就会说自己要回衙门,要跟我们分道扬镳?
我胡思乱想着,上官衍已经走到楼下,转头等着我们走完楼梯,我忍不住对他致谢一笑。
下了楼,我听到楼上很轻地响起郑老爷的声音,他无奈道:“我就怕有这一天。”
黄老爷依旧很沉默,没有回答。
“没想到还是碰上了。自我第一次见到这绣庄姑娘,也不禁感叹造物弄人,竟有如此像的人。偶尔也担心,若是有天你遇上了,必感唏嘘。世上会有相似的脸孔,却不可能有一样的人。逝者已矣,你多珍重。”
他们在说谁呢?我吗?我想起来大宝说过,我与他早逝的母亲长得相像,难道黄老爷看到我想起了亡妻到?难怪刚才一直盯着我。
走出吻玉阁,转向廊道,我竟仍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绵延之音,也许是黄老爷走到了窗前,故而声音飘落了下来:“你说得不错,世上有相似的脸,却没有一样的人。只怪我与她缘份浅薄,无幸白头偕老。”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看,看到吻玉阁二楼的廊道窗口站了一个人,模模糊糊隔着眼纱,我竟然想起了我爹——才发现这黄老爷的身形与轮廊都与我爹很相像,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