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咳嗽声打断了正做着的美梦。萧肖微皱着眉头，不太情愿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隐约间，空气里弥漫着阵阵蚀骨的寒意。
“怎么？中诚的沙发比家里的床还舒服？”
柳羿双手随意地插在贴合的高级定制西裤口袋里，微低着头盯着沙发里脸色发白的人儿，优越的身高显得他有点居高临下。
“我来找你。”萧肖这下完全清醒了。
“怎么不打电话？”俊美脸庞上的阴沉倏地缓和了一点，紧抿着的薄唇不自觉地起了一个弧度。
“我是代表‘青城’来采访你的，所以…”萧肖没来由的泄气，停顿了下来，缓缓地站起身。
“你倒是公私分明！”刚刚回暖的情绪瞬间又冷到了冰点。
“我现在是‘青城’派来专访你的，不好打你的私人电话。柳总，能占用你几分钟吗？”
“如果是秦家的萧肖，当然可以。但‘青城’的就算了。”
既然她想公私分明，那他就陪她玩玩。看着那张本就苍白的脸越发的没有血色，柳羿不悦地皱起了眉。刘翰生说“青城”的人上午就到了。该死！他怎么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跟我走！”
不容拒绝的威严让萧肖有点发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去哪儿？”
“吃饭！”
见萧肖仍然苍白着脸傻愣在原地，柳羿的脸越发的阴沉，一个大步上前，径直抓起她纤细光滑的手腕，就匆匆向外走去。萧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一路上就这么被他安安静静地拉着。其实，她也没有力气反抗，她真的好饿！
迈巴赫快速平稳地驶出车水马龙的闹市，拐进了一条与整个Z市格格不入的林荫小道里。参天碧绿的尽头，是一个散发着厚重江南气息，古色古香的雅致宅子。门口的青石板上停着几辆屈指可数的豪车，各个都是血统纯正的世界名牌。迈巴赫并没有凑这个热闹，而是轻巧地拐了个弯，绕到了宅子的后面。萧肖正眯着大眼睛细细端详窗外，车门就被一股巨大的气力猛地拉开了。
“下车！”
柳羿一把抓过她刚放松了一阵的手腕，借着巧劲，轻轻一提就把她拖下了车。修长洁白的手指触手生温，顺着滚烫的血液，一路暖到了萧肖的心里。这样被一个男人拉着，她还是第一次。
擦得黑亮的木门旁边立着一个长相清秀，面色和蔼的中年女人，像是在等什么人。看到柳羿时，沉静的面色换成了一张热烈的笑脸。
“柳先生，你来了。”女人恭敬和善地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旁边仍被扣着手腕的萧肖。
“嗯。这是张嫂。”柳羿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张嫂，你好。我是萧肖。”萧肖冲着张嫂轻轻点了点头，亲切地笑了笑。
“你好，萧小姐。都准备好了，进去吧。”
从刚才开始，萧肖就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做梦。地上铺着的青石板，高大的白色院墙，屋子前面的小花亭，连空气里飘着的淡淡花香，萧肖都闻着像在青城自家的院子里。没想到这么热闹喧嚣的Z市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清静舒适的地方。
张嫂领他们进了西边靠着院墙的一个房间。屋子里正对着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朴素简约的紫檀木圆桌，柳羿把萧肖安置在桌旁的一张配套的精致圆凳上，自己绕到了对面坐下。
没过一会儿，张嫂就笑盈盈地端了几道菜上来。白嫩晶莹的龙井虾仁，鲜美爽口的莼菜鲈鱼汤，酸酸甜甜的西湖醋鱼，清脆可口的蟹粉西兰花。这扑鼻而来的江南风味，让萧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柳羿看她两眼放光的可爱样子，就觉得好笑，微抿着唇递了竹筷过去。
“愣着干什么？吃饭吧！”
萧肖一天没吃饭，实在是饿得紧。现在对着这些美食，早就招架不住了。犹豫地看了一眼对面面无表情的柳羿，就拿起了筷子。
地道！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
来Z市这么久，秦爸爸带她去过无数有名的江南菜馆，味道虽然都不错，但和这个偏僻的私家菜馆相比，还是差远了。她自己觉得差的其实并不是手艺，而是一种情怀，一种感觉。
“你怎么不吃啊？很好吃的。”
太过投入的萧肖猛地反应过来，柳羿还没动过筷子，一直在默默注视着自己大快朵颐。突然就难为情起来，讪讪地拿起桌上的公筷，夹了一筷子虾仁，放进了他空空如也的盘子里。
柳羿被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得有点不自然，伸手夹起了盘子里的剔透虾仁。
“味道还合适吗？”张嫂温柔地注视着萧肖，一份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又上了桌。
“很好，很合我的胃口。”萧肖也不吝夸奖。
“这是酒酿圆子，有补血益气的功效。刚才看萧小姐脸色不太好，待会喝一点儿缓解一下。马上就要入秋了，Z市的秋老虎可厉害着呢，一定要好好保养才是。”张嫂说话的样子，很像青城家里的孙嫂。所不同的是，孙嫂说一口黏黏的吴侬软语，张嫂则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谢谢张嫂。”
萧肖知道肯定是因为中午没吃饭，轻微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
“张嫂，我以后能经常来吗？你这儿需要预约吗？”
张嫂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了一眼正握着白瓷汤匙认真盛汤圆的柳羿，才接着说道，
“萧小姐能经常来，我们都会很高兴的。”
柳羿把盛好的糯米圆子推到了萧肖面前，冰冷的眼神里隐着一丝心疼。
这个女人是被秦叔叔宠坏了脑壳吧，下次她再敢饿上一天试试！
一顿饭下来，就只有萧肖和送菜进来的张嫂聊过几句，柳羿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萧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着这座冰山了，每次都用这副冷暴力来折磨她。好在她早已找到了应对方法，随便他干什么，不理他便是。可这次是她有求于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呃…柳总，我能和您谈一下公事吗？”
“现在是私人时间，你说呢？”虽然言语不善，但语气还是暖暖的。
“那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找您。”
“你什么时候去的‘青城’？”柳羿没有回答，径直问自己的问题。
“两个月前。”
“没人告诉你，我从来不接受采访吗？”
“我知道。但是上司怎么想，我这种小职员是无权干涉的，我能做的就只有服从安排。不管最后结果怎样，我都会尽力一试。你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我来不来这是我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
“你上司还真是奢侈，竟然把‘秦氏’掌门人的心尖宝贝，就这么送出来当炮灰。”柳羿玩味地扯了扯迷人的嘴角，看在萧肖眼里是赤裸裸的冷笑。
“‘青城’里没人知道我和‘秦氏’的关系。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很好，既然你已经把自己和‘秦氏’撇开了，那我也不用给秦叔叔面子了。”
“你可不是会给谁面子的人。”萧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心里隐隐存着的侥幸立马消失殆尽了。不过最起码她努力做过了，也没什么不甘心。
“那可不一定。我是个生意人，无利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除非…”
柳羿轻笑一声，锐利深邃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除非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柳暗花明让萧肖刚刚熄灭的希望小火苗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除非你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柳总，别开玩笑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
萧肖有点懊恼，也有点莫名的不安，他不会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吧？
“我要你的时间。”
柳羿定定地望着萧肖，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里闪着奇异的光泽，像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语气里的坚决如铁证明他此刻绝对不是开玩笑。
“什么？”
萧肖一双漂亮的杏眼瞪得圆圆的，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她宁愿听见他要月亮。
“在以后的一年里，不管我什么时候找你，你都必须出现，而且是在半小时内。”
“可是柳总，你找我干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别人都能做，而且只会比我做得好。我看不出，我的时间能为你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总是一副淡然姿态示人的萧肖，这次是真的急了，淡淡的远山眉紧紧地拧在一块，神色微愠地瞪着柳羿。
柳羿没有理会萧肖脸上透出的薄怒，自顾自地说道，
“你看不出不要紧，我觉得有就好。当然，最后的选择权在你手里，你可以选，也可以不选。”
萧肖的脑子很乱。是啊，选不选都是她自己的事。如果采访失败，于情，或许她情有可原，但于理，她毕竟是失职了。奖罚分明的“青城”可能不会给她立足之地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费了多大气力才能进来。一旦离开，她就只能一辈子躲在“秦氏”的光环下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其实没得选择。
“我答应。”
“但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
“我也这样想。”
一年，很短的。萧肖心里暗自盘算。他那么忙，能占用她多少时间？而且，自己拿到了中诚冷面总裁的独家专访，在“青城”肯定是站稳了脚跟。这笔交易，怎么看，也是自己划算。
一年的人身自由，换一个多年来的梦想，值了。
柳羿冷峻刚毅的侧脸依旧涂着一层淡漠冷静，只有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欢欣雀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