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完了？”屋外听墙角的人意犹未尽。
“旭子也太没用了，送到嘴的肥肉……你说这……”齐老六叹息着，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惋惜。
“你懂个屁！”贺老挥了挥烟锅，示意大家离开这里，待走得远了，才叹了口气道：“旭子有大能耐啊，嘿！是我这老的眼光浅了。”
“贺老说得有理。”孙进达背负着手，一边走一边道：“要不是听旭子亲口说过，我还真不敢相信他只有十九岁。”
“旭子哥很能自制，了不起。”赵顺昌说话经常没头没尾，但好在意思表达完整。
“丢，咱们也没见了女人就没头没脑地往上撞啊，就旭子了不起啦？”李大胖子猛地拍了赵顺昌一巴掌，把他吓得一哆嗦。
“胖子，别欺负人家。”冯宝装起正经来。
“老子开玩笑的。”李大胖子不耐烦地瞪了冯宝一眼。
“吵个球，大家都去小林子那屋，咱们的屋子都被土著婆娘占着，今晚也别想睡觉了，听那巫师说他们的神药用完了，小林子还没好利索呢，咱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多弄点神药来给他备着。”
贺老一发话，大家顿时没了声音，纷纷加快脚步，往杨攀住的木屋赶去。
“正纲，你睡着了没？”
“没。”
“那我们说说话吧？”
“好，说什么？”
“你不想听听我的事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嗯，我想想……我是怎么出生的呢……”
“咳咳……说你出生以后就可以了。”
“哦，好吧……我的家在井里汶一幢好大好大的房子里，我有父亲，还有十二位母亲，九个哥哥，五个姐姐，唉，真没劲……”
“我也这么觉得。”
“我是说那幢房子没劲，所以等我长大到可以跑了，我就坐船到部落里来玩，那时候，酋长还不是叔叔，是外公，外公好老了，胡子好长……”
翌日清晨，云淡风轻。
萨雅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尹正纲不见踪影，她赶紧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便打开门准备出去，却见心上人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外，手上端着一只木盆，盆里有清水，上面还放着一张毛巾。
“这是你的侍女送来的，呃……刚好我碰上，就给端来了。”尹正纲说着，走进木屋，把木盆放在木架上。
萨雅扑上去从后面抱着他，虽然极力克制着，发出的声音却让尹正纲听出来她在笑，还是很得意的那种。
“怎么了？”
“你是个傻子！”萨雅笑了好久，才转到尹正纲对面，抱着他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口，道：“密喇族的男人从不会为妻子做这种事，你会被他们瞧不起的。”
“难道夫妻间不应该这样吗？”尹正纲说得理直气壮，心里却很虚，前面十九年里，他连跟女子说说话都会脸红，虽说早就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但父母不在身边，家里又穷，他根本不敢动那心思，哪里又懂什么夫妻之道。
萨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顾自己乐个不停，显然这位接受过荷兰人教育的土著女子，很欣赏也很得意自己心上人的行为。
看着萨雅一边洗脸一边对着脸盆里的自己傻笑，尹正纲一阵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侍女送来了早饭，清一色牛羊肉和烤鱼，看着很是腻人。尹正纲没料到密喇人的早饭还这么讲究，他昨晚喝多了，肚子里现在还不舒服，不敢吃得太油腻，只得吃了点水果了事。
早饭过后，萨雅神秘兮兮地告诉尹正纲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拉着他便出了门，到了村口，却发现武士头领阿玛达、贺老和孙进达三人早已等在那里。三人腰里都别着家伙，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腰上挎着一个用树皮编扎起来的大陶罐，打扮很像国内的私盐贩子。
看来几人是早就商量好的，尹正纲一再问要去哪里，他们就是不说，一行五人进了丛林，然后又翻过一座小山，顺着一条溪水往上，大约走了半个钟头，来到一处平坦的谷地。
谷地上的草甸并不广，大部分都被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占据，西北方向有一道小土岗，岗上长了棵树，因为四周都是灌木，所以在谷地里显得十分惹眼。
那棵树很奇怪，主干粗壮，大约要三人才能合围，看起来至少有几百年树龄。树干上的枝条繁密修长，大部分都垂到地面，软绵绵的风一吹就动。枝条上没有树叶，树叶全都集中在主干顶端，就那么几张，但是每一张都很宽大，就像芭蕉叶一样。
“祭祀树。”萨雅指了指那棵奇怪的树，悄声对尹正纲说道。
“祭祀树？”尹正纲一时没反应过来。
“吃人树，杜伯依族叫它祭祀树，因为这是杜伯依人的神树，他们老是把活人献祭给它，所以叫祭祀树，也叫吃人树。”萨雅看来很了解这种植物，趁几人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便悄声给尹正纲讲解起来。
“我们要小心，不能大声说话，杜伯依人认为这树是他们的神灵，而我们是来盗窃神力的恶魔，嘻嘻！”萨雅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小声！”阿玛达回过头来紧张地道。
萨雅吐了吐舌头，继续对尹正纲道：“每个月里有一天，杜伯依人都要呆在他们的部落里祷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村庄，所以我们只能在那一天来取祭祀树的汁液炼制神药，这回我们来早了，要小声点，被杜伯依人发现就惨了，他们会杀人的。”
“那你跟来干什么，太危险了！”尹正纲听了她的话，紧张起来，在她耳边道：“一会你走远一点，找个地方躲起来。”
“吧”，没留神，脸上又被萨雅“啃”了一口，尹正纲顿时红了脸，他不安地看看四周，发现那三人正全神贯注地清理口袋，这才安心了些。
“不怕，你会保护我。”萨雅说着就抱住了尹正纲的脖子，尹正纲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
两人缠绵的当口，那边三人已经做好准备，招呼了一声，五人小心翼翼地向吃人树靠近，待到了五六米远的地方，阿玛达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贺老和孙进达打开他们带来的口袋，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原来里面装的全是海鱼，有几条还是活的。
阿玛达说了声“扔”，抓起一条鱼就朝那棵树扔了过去。只见那鱼扭着身子撞向树干，在上面“吧嗒”一碰就滑落下来，但紧接着，那棵树上所有的树枝就像被狂风吹过一般，摆动起来，不一刻，地上那条鱼便被一根枝条扫中。几乎就在眨眼间，那根细长如柳的树枝便卷曲起来，把那条差不多有五六斤的海鱼缠住，猛地向上提起。没等落下，周围五六根枝条就围拢过来，缠线团似的绞在一起，把鱼送到树干上紧紧地贴着。
浓稠的灰绿色汁液迅速冒出，把那条海鱼包裹其中，几根枝条就像完成了任务一样，轻轻松松地散开，各回原位。
树下的三个华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张着嘴半天没有合上。
“扔呀！”萨雅轻唤了一声，也抓起一条鱼朝吃人树扔过去，她这一喊，三人才回过神来，慌不迭地抓起鱼扔向吃人树。
感应到外物频繁的触碰，吃人树的枝条开始疯狂摆动，扔到地上的鱼不过几秒时间就会被卷走贴上树干，然后浓稠的汁液冒出，又将鱼包裹在里面，这样过了不到十分钟，地上小山似的三堆鱼就快被它吃完了。
“它吃饱了，不动了，不动了。”
萨雅兴奋得跳起来。
“再扔几条。”还是阿玛达谨慎，见孙进达就要上前，忙一把拉住了他。
尹正纲连忙又扔了几条过去，有一条甚至还因为他故意往枝条密集的树杈上扔而挂在了树上。
“还是没动。”贺老小声地道。
“可以了。”阿玛达说着，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几双胶皮手套，分给众人。
尹正纲和萨雅也要跟着去，却被阿玛达一把拦住，贺老把两人拖得远远的，说了声“呆着别动”，便跟趟水过河般地朝那棵恐怖的大树摸过去。
看得出即便是阿玛达这样的老手也紧张得要命，脸上的汗水就跟小溪似的往下流，脚下发颤，就连步子都有些走样；贺老和孙进达就更不用说，膝盖软了，他们只得手脚并用，慢慢地爬上土坡，见识了刚才那疯狂的一幕，谁也不敢保证这棵看着像吃饱了的魔怪不会突然又饿了。
好不容易靠近主干，他们差不多要虚脱了。阿玛达挥了挥手，三人站起来，扑向吃人树。
这时树干上厚厚一层全是那种灰绿色的粘液，远远看去就跟翡翠似的，很是漂亮，尹正纲一边为靠近大树的三人担心，一边在心里感叹：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大树，竟然是吃肉的呢。
三人动作很快，戴着胶皮手套的双手不要命地扒拉树干上的粘液，扒下一块就往腰上的罐子里塞，好在那树主干够粗，一扒就是好大一块，不过一会，三人陶罐里的绿色粘液就满得冒了出来，半截子耷拉在外面，看着没有在树上漂亮，还有些渗人。
“快走，快走！”阿玛达挥了挥手，三人撒开脚丫子就跑，经过尹正纲和萨雅身旁，也不说话，一人拉起一个，急急忙忙地就照原路返回。
一路奔跑，没有停歇，好在尹、贺、孙三人都是矿工出身，体力强劲，要不还真跑不过打小就生活在丛林的阿玛达和萨雅。一直跑到小溪旁，阿玛达才松开萨雅的手，双手撑在膝盖上，佝偻着腰狼狈地喘气。
“成功了！”尽管也是气喘吁吁，萨雅还是拍着手开心地叫起来。
歇息了一会，阿玛达说现在已经跑出杜伯依人的领地范围，可以放心了，于是一行人又不紧不慢地上路，在路上贺老才告诉尹正纲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密喇人的神药便给杨攀用光了，那位外科医生出身的巫师说若要杨攀痊愈，起码还要再用两次药，但距离下一次采集神药原料的时间还有十几天，杨攀肯定等不了那么久。巫师的话让一众老客很担忧，也让阿玛达这位曾对尹正纲许下过承诺的密喇武士很内疚。
阿玛达趁跳舞的机会找到萨雅，把情况告诉了她，因为她不仅是苏丹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是密喇族公认最富智慧的年轻人，他请求萨雅为他指点迷津。
萨雅正想着怎么讨好尹正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便提出了这个大胆的办法，阿玛达一听就同意了。其实这家伙也不笨，他早就想到了偷这个办法，只不过碍于部落因为不愿与杜伯依人发生冲突而定下的制度，不敢单独行动，要拉个人做挡箭牌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各人心中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
于是，当贺老一干人等在杨攀房里商量该怎么找到神药的时候，酒醉醒来的阿玛达找上门来。
“谢谢你，阿玛达兄弟。”尹正纲很认真地对阿玛达道。
“那是我的承诺。”阿玛达笑了笑。
“你还要谢我。”一旁的萨雅嘟起了嘴。
“丫头，你们俩还用说谢谢？”贺老捋着胡子笑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孙进达低着头走路，冷不丁冒出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