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天，在虚空处破开阴云。
苍空之上传来猛烈的风声，厚厚的云层被刮开，一轮银月在那裂缝之中栖身。纵然它看遍了时过境迁，也依旧如混沌初开之时，那般荣耀万世，与日并肩！
蓦然的，便让人想到了那久远的传说。
“传言三国鼎立时期，蜀国有位佳人，传言她一生栖于风尘，阅人无数。最能惑人，引得多少风流才子前赴后继，为其抛家弃业，却只为每日与她相伴......”
苍老的声线缓缓自老人的喉间溢出，而后飘荡在空中，渐渐向远方扩散。
银月之下，老人的身后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风在他身后来回缠绕，撩起他那军绿色的大衣。耳畔一片风声，老人闭上眼，似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风不解人心，一味的在老人声旁环绕。被风卷起的尘埃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混沌了视线，也模糊了旁人的面容。
老人只是一味的说着，双眸看着远方。他身侧的少年将头枕在屈起的左膝上，眼帘半掩，唇角勾起的弧度一如既往，也恰到好处，让人分不清少年此刻心中所想。
“可惜啊！那个女人不懂这些，所以她不会在意，更不会去想，身边哪些人是真心待她的。”老人伸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白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所以她还是一身在风尘里翻滚。”
说到这，老人双眼微眯，眸中划过一抹道不明的流光。他看着少年的侧颜，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时光？时光！”他拍怕少年那有些瘦削的肩膀，不甘心得大喊大叫:“好家伙！你就不问问后来怎么样了？”
老人目光如炬，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只是唇角那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
少年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酸痛，也不开口，只是看着老人。
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少年那略微稚嫩青涩的眉眼泛出思思凌厉，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那一刹，少年周身恍若炼狱，如同沙尘暴来临之际，将要被卷入其中的绝望；亦或者是吞天沃日，海浪翻腾！
而后烟消弭散，无匿迹可寻。
老人看着少年，缓缓收回了手，轻笑着，眸中满是感叹。他舔了舔干裂的双唇，道:“唉！真是……要我老头子说什么呢？”
他皱着眉头，似是而非的又道:“你觉得现在能怎么样？”
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将目光移向面前这个年进花甲的老人，看着老人耳鬓几缕尚未被风雪锁蚀的黑丝，终是挑眉一笑:“不怎么样呢。老头子，你这么费尽心思，就只为跟我说这些？”
老人收起了散漫，双眸紧紧的锁定少年，心下一片翻涌，双手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摸索着，直到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才略微安心。
他眉头一皱，眸中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几分矛盾，似乎是有什么令他为难的事一般。昔日里的精明睿智全然不见，现在的他，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好像那些年的杀戮只是一场血腥而残忍的梦。这个梦里的主角犹豫不决般开口:
“怎么说呢？唉！其实主要是怕你受到太大的刺激——时光，你要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这种艰巨的任务，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有那个能力！我亲口承诺，等你完成任务回来之后一切主权交给你！”
老人说的慷慨激昂，那般掏心掏肺的模样，让人恍然觉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就对不起他一般！
啧，死老头子！
少年双眼微眯，那上挑的眉角勾勒出无限风情。那般如妖似幻！
见眼前的人儿并不入心，老人眸中飞快的划过一抹混沌不清的流光，默了几秒，继续道:“如果你还不满意，我……”
他话未说完，身旁的少年却动了起来。他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可身侧的少年更快！
完了！老人沉痛的闭了闭眼，到底是老了，身子骨没有年轻人那么硬朗了！他快速举起枪，借力将枪口抵在少年胸口，手指微动，子弹随之发出。
少年却笑了起来，爽朗的避开子弹，目光如炬，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细听下去，那笑声里尽是疯狂。
到这一刻，老人才露出些许惊慌，外界一直都在传时光的强大，并对以付之极高的赞扬，可是在国安局的一份档案里，却很明确的道出了这个少年的不正常。
比如，他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年轻。
在比如，局里的人第一次看到时光的时候，他是在古墓里……
老人心下翻涌，一面将身体的各种机能调到极致。他没有跟时光正面对过，只隐隐知道这个少年的怪异，而其他都不过是道听旁说，真实性有待考究。
现在正面对上了，量谁也不会有这般大度，与其卖弄一把老骨头，还不如等待，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再出手。
想到这里，老人愈发小心，浑浊的双眼透出一抹的强烈精光，如一头将近暮年却依旧高大的猛虎，没有足够的蛮力，可依旧能从容的撕碎敌人。
时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眸光微动，脚步顷刻之间便带上几分凌乱。
就是现在在！刚刚只守不攻的老人双眸一暗，仿佛被迫一般出手。可即使年近花甲，他出手也依旧迅猛，但在时光反应过来的那刹，他却又换了动作。
老人下身一扫，直攻时光下盘。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少年果然下盘不稳，没有任何防备的向后倒去，老人正欲动作，却猛然止步。
只见那倒在地上的少年，手上举着把枪，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指老人腹部。
“后生可畏啊！小伙子，你是什么时候上的膛？”他不记得这个少年什么时候有了上膛的功夫，他一直都盯着。
“在你说话的时候。”
时光快速抽出老人手中的枪，卸掉里面的子弹，从腰间取出一发子弹，老练的装弹上膛，在老人起身那刻，以迅雷之势，直直的把枪口贴向老人眉心:
“说吧，你知道多少？”
少年雌雄莫辩的声音在风中扩散，缓缓传入耳中，空灵而缥缈，让人不知说话人在何处。
远方还是耳畔？——无从说起。
老人目光微顿，下意识的回避少年的话:“知道什么？我说时光你别想太多，我都一把年纪了先生还会那么差遣我？还有，小伙子，你也太不尊重老人家了！”
似是觉得自己说到点子上了，他直视少年:“我的日子你会不知道？所以呀，我们是一路的，放下枪，好说话。”
场面有一瞬凝固，连空气再度经过都不由的缓慢，缓慢，再缓慢！
少年看着老人，缓缓收回了枪，食指细细的摩擦着机板，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当然”
老人心中一松，正欲再说些什么，可是额头却再度被枪抵上。
“我当然知道，你过得是什么日子……”
少年轻笑，食指微微扣动机板。
“砰——！”
金色的子弹带着艳丽到极致的血迹向远方飞去，在它的身后，老人那一头白发被血所染，在银月之下，尽显妖异！
老人的眼里，是措不及防的慌乱。
“啧，距离还是太近了。”
依稀听见，少年那遗憾的声音，和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最后，不管有多少遗憾和悔意，都只能缓缓在不甘中倒下……
远方的少年向前走着，渐渐被光吞没。
呐，这不知通往何处的地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