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痛快后,当然是他们唱到痛快,我因始终担心走调而最终只唱了那一首歌。此时正好是个适合喝下午茶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下午四点。在白唐的介绍下,我们前往一家小店,这店面相当不引人注目,两边受高楼大厦的挤压,活像汉堡里的夹心。当然,要是哪个汉堡真的夹心这么薄,两片面包这么厚,那这玩意肯定卖不出去。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根据白唐的描述,这家店的羊肉串很是好吃。看她这么赞不绝口,我必然希望能吃到暂不绝口。于是我们慕名前来,尽管我们都不饿,但是我们,嘴闲。
我们进了店,这里面还算宽敞,比外观强多了。我们坐在一张方桌前。商彬和白唐自然要坐在一起,于是只剩下我和珊珊坐在另一侧。我想商彬定会是满腔的嫉妒,但这就是天意,赶上这闺蜜长得抱歉,你坐在对面就是显摆,赶上这闺蜜楚楚动人,你坐在对面就是悲哀。
顷刻之间几十串羊肉串已经上桌,那两位女士吃的加起来能有十串就谢天谢地了,余下的均是我和商彬解决掉的。珊珊吃的更是甚为含蓄,小口轻咬,缓慢咀嚼,那一头微微颤动的秀发让人看了忍不住怜惜。
商彬还点了一瓶啤酒,看着漂亮姑娘和我坐的位置如此亲密,他估计也只剩一醉方休的想法了。但他甚为阴险,还要把我拉下水。他知道我是不会喝酒的,却还提议玩个游戏:在桌子上转手机,转到谁谁喝酒。随即,他豪情万丈地表示,白唐不用喝,都算他的。
我扭头一看对着酒瓶苦笑的珊珊,心想这真他妈是****裸地挑衅,虽然明明知道这是那孙子的阴谋,但身为老子,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于是一拍胸膛,表示自己也要算上珊珊那份。
几轮下来,可能是那手机也迷恋上了珊珊的缘故,居然多次朝向了她。我只得多次拿起酒瓶,但我自有对策,虽不及当年段誉和萧峰拼酒时那牛逼的伎俩,但好歹管用。每次我看似喝酒,其实也只是做个样子,让酒浸过嘴唇,根本没有开口下咽。难能可贵的是这么简单的伎俩商彬居然从始至终没能发现,也只能委屈他喝掉一整瓶酒了。
直到酒瓶已空之时,我拖着喝得七荤八素的商彬去外边吹风醒酒,这孙子沉得要死,以至于我有点后悔,心想早知道刚才应该喝那么一点,以便给他留个生活自理的能力和意识。但是丫就是这副德行了,嘴里还不闲着,还在咏诗,咏得还是那首《莴草》,还是一句话的单曲循环:“卧时阁若芝……”
许久之后,一切恢复常态。我们将要归去,坐了一路颠簸的公交车,准确的说是站了一路。这辆车的司机相当生猛,转弯很是生死时速,珊珊几次险些摔倒,都被我拉住了,她带着有些抱歉的笑向我表示谢意。至于另一边,商彬在危急时刻本是几乎和我同时伸出的手,却都被怒目而视的白唐给打掉了。
还有一段共同走的路。商彬和白唐依旧走在前面卿卿我我,虽然商彬刚才在男厕所里告诉我,这是为了给我和珊珊留出二人空间,创造出一个好似我俩约会的场景,要为了我将来的幸福助我一臂之力;但是这实在太过突然,我提前没有背好台词,言情剧什么的看的也不多,偶然看了几部,看过之后还只留一片空白。早知道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我当初看的时候也该留几片信号不好的雪花啊。你看看现在这全场安宁,妈的这叫什么场景啊,你见过两个人约会走路上一句话不说的啊,不知道的路人甲还以为你妈两个人沉默冷酷的对峙呢。
我感觉地面的阴影面积不断增长,抬头望望天,这里天雨将至。果不其然,不出多时,天空就落起了雨滴。路上带伞的行人大多都是一副未卜先知的得意脸孔,满脸很爽的样子撑开了手中的伞。而没带伞的行人就比较惨了,雨越下越大,雨滴逐渐急促,清脆地坠落地面,转眼之间,已然倾盆。原先红色的天空已经被黑色吞没,连道路两侧的水泥钢筋都被乌云腐蚀起来。两手空空的人们或者不断向前奔跑,却无从逃窜,或者找到一处屋檐暂时避雨。我们四人也属于没带伞的行列,眼看珊珊的秀发被打湿,微微弯曲起来,衣服也已经被淋透,雨水不断从她的精致的脸颊上划过。看着她在瓢泼大雨中颤抖的瘦弱身子,我心疼不已,问她:“你冷吗?”
珊珊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说:“不冷,我没事。”
我检查一下自己的着装,幸而今日穿了两件衣服,有件薄外套,当即脱了下来对珊珊说:“披上吧。”
珊珊连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真的没事的。”
我深感强求不太合适,便收回外套,继续向前走去。没过多久,珊珊又是一阵咳嗽,瑟瑟发抖,我不由分说就把外套披在珊珊的身上,并说道:“别再给我说没事。”
珊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默默拉紧了外套。
一阵微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但我的心里已经喜逐颜开,想我真是要感谢这场来得正是时机的雨,刚才沉默的尴尬真是瞬间就被瓦解了。当然我更该感谢的是商彬,他的作为总是这么的……气贯长虹。这不,刚刚看到我和珊珊这一幕,顿时给了他灵感和启发,也想脱下衣服给同样瑟瑟发抖的白唐披上。想的好是好,可惜他只穿了一件衣服,脱了这一件可就要光膀子了。更可惜的是他脱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一时之间衣服撩在腰间,不知下一步该向上还是向下,尴尬不已。我很是心善,为了让他脱离这种尴尬的境地,只好领他走入更尴尬的境地。我对商彬长叹一声:“你以为你这是春光乍泄,人家白唐肯定觉得是家丑外扬。”
商彬说:“你懂什么,我这叫朝气蓬勃、叫生龙活虎、叫活力四射、叫……咱这就是青春。”
可能是因为他比我大些,不论什么地方场合,尤其喜欢使用“青春”这个词汇,但我这个年纪却着实很不喜欢这两个字眼,我总会说:“哪里有什么青春。”
珊珊问道:“那你现在度过的是什么?”
我说:“谁知道我现在度过的是什么,只是披着名为“青春”的外衣的莫名东西。我们都没有自己的青春和人生。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早已经被安排好了,一直在走着前人走过无数次的路,甚至还要对好路上的脚印。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要用自己的人生不断复制别人的人生,你看那一副副相同的脸,能找到什么差别。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我思了半天反倒不知自己为何存在,总不能仅仅去做另一个人的复制品吧。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来证明我存在过的岁月,如果无法证明,那和已经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珊珊表情认真地听完了我的长篇大论,这令我很是感动。要知道,如果换做商彬和白唐,或者其他人,等我说完了,他们充其量就是“嗯”一声做个礼节性回应,然后继续讨论接下来去玩什么。这瞬间我突然在想,是否青春本该就是这样,我只是想的过多了,所以反而不够快乐。
事实证明,珊珊接下来讲的和我那一瞬想到的是同个意思,她说:“你要想活得愉快些,就要再去想这些了。身处这世上,你知道的越多,想到的越多,你就越是无可奈何。因为世界就是这样子,你没有改变它的权利。想来想去,也只能自己白白着急。”
我说:“是倒是,不过我有时也会想:你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却也可以让这个世界改变不了你。”
珊珊笑道:“这叫顽固不化,想想还可以,可是你能有石头坚硬吗?”
我指了指脚下踩踏的石头,说:“这地方不就叫做顽石么。”
珊珊此刻笑靥如花,她与我四目现对,问:“你想说你是块顽强的石头吗?”
我笑着回答:“不,我只是块顽劣的石头。”
又过了一个拐角,珊珊突然拿下身上的外套还给了我,说:“快走几步咯,前面就要到我家了。今天玩得真的很开心。还有可爱多,谢谢你的衣服啦。”
我恨不能说“天色尚早,多待会吧”,但这刚刚帮了我大忙的雨此刻瞬间变成了罪魁祸首,让我一句挽留的话都没办法说,不然你岂不是成心祸害人家淋雨呢么。权衡再三,我只能接过外套,嘴上说着“没事没事”,目送着她在雨中的身影渐行渐远。
另:商彬同时目送的视线被白唐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