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啊？开枪吧，我死了，你会比我死得难堪十倍，别人会认为是你得到宝藏消息后杀人灭口，真正的秘密都藏在你肚子里。哈，一想到日本黑帮和德国黑帮那些刑讯逼供的绝妙手段，连我都忍不住热血沸腾了。太子，那时候你就算藏到南极冰缝里，也会给他们抓出来，然后榨干每一个汗毛孔里的秘密。那种滋味，我是尝不着啦！”青龙料定对方不敢开枪，所以才放心大胆地调侃。
只有我知道，那人绝对不是太子，他身上的莫名香味已经暴露了一切。
“你们聊吧，我去拿地图和项链给你。”青龙一步三晃地回屋。
我身上的格斗刀不止一柄，可第六感告诉我，绝不可轻举妄动。敌人来势汹汹，必有后续手段。
太子换了个站姿，歪着头盯着我，霰弹枪也随之指向我。
“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西北方灯塔上，是不是还埋伏着一名枪手？我刚刚注意到那边不断出现高倍望远镜的镀膜镜片反光。下次再带队出来，记得要你的手下先去买几部日本柯尼卡公司出品的碳纤维黑膜望远镜，非常适合夜战观察。我知道你不是太子，而是皇后大街血案的司机，一个自以为是的易容术高手。”我索性揭破谜底，谨慎的横跨两步半，身子隐藏在檐下的暗影里，避开可能遭袭的角度。
那人举起手闻了闻，顺便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和一头金黄色的卷发。当他不屑地撇着嘴角望着我时，连神情都酷似太子，整副外形的确与太子九成九想像，很难分辨。
“我哪里不像太子？他的头盔、服装、战靴、摩托车、霰弹枪都在这里，我的声音也跟他一模一样，我身上喷的也是他惯用的香水。告诉我，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他不甘心，像一个被别人揭了底牌的魔术师一样。
“戏子，你胆敢到这里来，是不把大亨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慢慢地冷静下来，不但要问，还要用脑子去分析，然后考虑出对策。他是戏子，同行的人一定就是“七虎将”里的高手，我一个人最终能不能掌控局面？
那人歪着头盯了我几秒钟，忽然讪讪地笑起来：“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他从脸上摘下了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仔细地折起来放进口袋里。这一次，他的面孔显得非常苍老，年龄约在四十岁左右，鼻梁瘪塌，眼袋下垂得非常厉害。
“易容术的最难点就在于人体气味的掌握上，因为随着汗液的蒸发，你所扮演的角色身上会发出特别的味道，那一点是别人冒充不出来的。于是，你采用了易容术中最讨巧的办法，把被模仿者常用的香水直接喷在自己身上，一劳永逸，就不会再有人怀疑这一点了。很可惜，太子是个双性恋者，他从不把自己私密洗手间里的化妆用品拿给人看，实际上，他大多数时候会喷女用香水，而不是像老兄一样喷得香气四溢。”我盯着他的眼睛，相信这一次也不是戏子的本来面目。
大亨看问题一向又深又准，他猜到杀死竺华士的那群人来自龙将军的铁拳部队，果然没错。
戏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笑了：“我擅长模仿各种正常的男人和女人，对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却始终是敬而远之。也许，这次我选择假扮太子就是一种错误，可现在只有他跟青龙的宝藏有关，能够以此为切入点。我太贪心了，企图一箭双雕，才露出破绽。小兄弟，你的分析能力很厉害，不如让我引荐龙将军给你，加入我们，好不好？”
他转过身去，背着屋里的灯光，双手在脸上飞快地涂抹着。
“好啊？”我冷静地观察周围的形势，枪手远距离封锁，刀手近距离伏袭，但他们又不急于进攻，似乎另有所图。
“那么，欢迎你加入铁拳部队。”戏子的声音突然变了，雄浑而有力，中气澎湃，一如暴雨欲来、海潮将起。当他转回身的时候，脸型、五官都有了明显变化，变成了一个大方脸、小眼睛、鹰鼻、阔口、具有中美混血人种特征的硬汉。
我全身的血都一起涌上头顶来，刹那间再次有了发射飞刀的冲动。面前的人活脱脱就是联合国红色通缉令上的中美恐怖分子大首领龙将军，我的钱包里就夹着一张他的两寸免冠照。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连我的双臂都由于过份绷紧而变得酸痛起来。
“小兄弟，铁拳部队是一个团结一心的大家庭，我始终像爱护自己的兄弟一样照顾这里面的每一个人，有功赏、有过罚，特别突出的人才会得到提升重用，就像我身边的‘七虎将’一样。以你的能力，一定会出人头地，成为美洲大陆黑道上新一代的传奇。从今天起跟着我吧，我会让你知道，世界永远属于一手遮天的强者，公理和正义亦只是强者手里的遮羞布，可以任意裁减缝纫。”戏子横向跨步，双手拤在腰上，一如睥睨天下、桀骜不驯的龙将军。
“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你会死的。”我只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我之所以苦练刀法，就是梦想着有一天能把三寸格斗小刀亲手钉在龙将军喉头上，而不是假手于大亨或者任何一方势力。向昆仑的儿子，会有属于自己的复仇方式，我要令父母的在天之灵看着自己的儿子是怎样为他们洗刷耻辱的。
“你只是戏子，不是龙将军，别替他送命。”我吐出一口气，从裤袋里抽出双手，慢慢地活动着关节。
“我不是戏子，这一刻，我就是龙将军－－”
一柄小刀就在戏子再次吐出“龙将军”三个字时嗖的一声从我袖底激射出去，直钉他上下哽动的喉结那一点上。
昔日江湖第一飞刀大师小李探花郎说过一段至理名言：“每个人在开口说话时，喉结都会动，成为了全身最不容易射中的一处要害。因为飞刀的尖刃能够攻击的范围实在太小了，稍差一分，就无法瞬间割裂喉头气嗓，不能造成一击必杀的震撼重创。同理，目标说话时，自身也无法判断喉头的准确位置，做不到万无一失的防范。我要说的是，险中求胜，从不可能处入手，才能成就别人做不到的雷霆一击，抵达‘刀光一闪、刀已钉进对方喉头’的微妙境界。”
据说，“七虎将”里的刀手是近年来唯一一名练到接近于以上那种境界的人。
刀射出，我根本不想结果如何，已经旋身跃上屋顶，与一个横蹲马步、凝神贯注闭目发刀的年轻人面对面站定。那一刻，我能很容易地干掉他，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于击落我第二刀的发刀意念中，浑身皆是破绽，就如同一条刚刚发射过后的狙击步枪，必须得装填子弹才能二次射击。
“你很聪明。”十五秒钟后，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额头上分明有豆粒大的汗珠亮晶晶地滚落。
“你很幸运。”我冷笑，“因为你遇到的是我，救人多过杀人，除非你刻意要把我逼上绝路。狭路相逢勇者胜，到那时死的一定是你。”他只是出刀解救戏子的困厄，而不是直接射向我，这才是自己能够活下去的理由。
“你知道枪手的狙击步枪正瞄着这片屋顶？可你不知道，枪手根本不在乎谁是你的挡箭牌，只关心扣动扳机、达成使命。无论谁阻碍他执行任务，都会毫不手软地开枪清道。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要小心了。”他慢慢地直起身子，把围在腰间的那条又宽又长的刀囊解下来，塞进脚下的旅行袋里。
他很瘦，手指细长得近乎变态，比起那些蜚声国际的钢琴家们的修长手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眼睛、嘴唇都是又细又长，像一柄接一柄的索命飞刀。
我的确是以他做挡箭牌，巧妙地站在灯塔和他身体的两点延长线上，避开枪手的瞄准十字丝。一个人对抗“七虎将”里的三人，我不得不变得极度小心，才能保证自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
“我听到了虫子的蠕动声，那些暗夜里的小小精灵们，最爱偷偷摸摸地爬过来，从一具具或饱满或羸弱的人体上寻找可以啮噬的部位，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有时候，我感到黑夜真的是非常可怕，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声音嘁嘁喳喳地响着，预示着危险正在来临，但我又不得不听，因为我的视力退化得太厉害了，除了正午的太阳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亮光，包括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港岛第一刀术高手向天，大英雄向昆仑的儿子。还好，我总算能听到你飘落在屋顶上的脚步声，以及你指骨绷紧捏紧刀柄时的咯吱声，如果换成静室伏击的话，你已经死了一百次。”他叹了口气，提起旅行袋，先是转身谛听了几秒钟，然后纵身向沙滩方向跃下去。
此刻，我应该是直接暴露在枪手的狙杀范围内，但我预感到，龙将军的人并不想当场杀人。否则，我和青龙踏上二楼的时候，刀手已经有机会完成一切。
“喂，再见了。”戏子挥手笑着，抹去龙将军的伪装，追向刀手。
我跃下楼顶，向前急追，但一颗子弹啪的一声嵌进了栏杆下的水泥混凝土矮墙，溅起的碎片狠狠地迸射到我身上来。我只能停步，任由刀手和戏子飘然退去。也许，这只是大亨与龙将军之战的序幕，还没到短兵相接、图穷匕见的时候，真正的决战，将会在龙将军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图之后展开。
“前辈？”我回到屋里，洗手间那边亮着灯，哗啦哗啦的水声正不急不慢地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