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这慌慌张张的一进门，把张老三两口子吓了一大跳。
“婶子，怎么啦，这大冷的天你慌什么啊？”张老三一脸疑惑的问道。
“哎呀他三爸，小虎突然发烧的厉害，今早迷糊着一直没起来，我这心里急着不成，你看着跟前也没个其他人，我只好找你帮帮忙啊！”张老太说话带着哭音，一脸紧张的样子，看来连鞋都没穿好，慌慌张张来找他了。
张老太推门进来的时候，张老三的手还揽着李翠兰的腰身，虽然是两口子，这么暧昧的时候被别人撞见，李翠兰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上还是泛起了红。听张老太这么一说，她也顾不得羞涩，赶紧推着张老三说：“赶紧，起来过去看看，不成就去下庄头找一下王大夫去。”王大夫是张家阳洼的赤脚医生。在张家阳洼下庄头有个小小的诊所。
山里人，晚上睡觉都是赤身裸体的睡着。张老三也顾不得张老太还在地下站着，赶紧在被窝里穿上裤子，披上自己的补丁棉袄就出门了。
张老太家就在他家门前的一个比较平坦的坡跟前，三步两步就踩着积雪到了张老太家。张老太家也是土筑的房基，围墙也是土住起来的。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差点让张老三一把推门的时候带翻。张老太的房子是一个小小的三间土房，门窗因为年代太长了，都看不出以前是什么颜色，黑黝黝的。窗子上糊的白纸也发黄了。幸好秋天忙完以后，张老三给把房子整个加固了一下，房顶上重新上了一遍泥，否则像昨晚的这大雪，估计再厚点，这破房子就倒塌了。顾不上看这些，张老三进了房子，赶紧去看张小虎。
屋子里面是一个泥砌的土炉子，每次生火，烟总是先把房子熏一遍才出房门，所以家里的墙壁都黑乎乎的。小门小窗的，房子里光线也不好，张老三让门外刺眼的白雪一晃，刚进门几乎啥都看不见，稍微楞了楞神，这才看见炕上躺着的张小虎。
张老太家里也穷，但是炕上的铺盖虽然旧了，却也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张小虎在炕上躺着，被子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小脸蛋通红通红，眼睛紧闭着，时不时咳嗽一下。看起来咳嗽的很厉害，咳嗽一下整个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张老三赶紧用手摸了一下小虎的额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是刚刚起身，几步就走过来了，身上还不是太冷，手心也还热着。可是这一摸，几乎感觉像是摸到了炭火一样，烫了他一下。
张老三眉头紧锁，这可怎么办才好，虽然说包产到户了，可是这整个乡里物资相当紧缺。医药更是紧缺的可怕，就连王大夫的诊所里也没有多少药品，紧张的时候还是要到乡里的卫生院去要。平常家里人家根本就没有备用的药品。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他多想了，赶紧去找王大夫要紧。一扭头他出来房门，却一头把张老太碰倒在地上。原来他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张老太脚底下走的慢，他要出门的时候，张老太才赶到门口，却让张老三一头把张老太碰倒在地上了。
幸亏张老太早上起来还没顾得上扫雪，一屁股坐在了厚厚的积雪上。倒也没啥大碍。
“婶子，你别着急，我赶紧去找一下王大夫吧”，张老三拉起张老太说道。
“哦哦，那麻烦你了，你赶紧去找吧.”所谓关心则乱，张老太也一时没想到去找王大夫，周围也没有别的邻居，一紧张只好去找张老三了。
张老三摆摆手，大踏步走了。
王大夫的诊所其实也不远，毕竟这只是个小山村而已，不过走起来还是需要些时间，常言说的好，说个话儿面对面，拉个手手翻架山，山区就是这样。大多都是些小路，上山跋洼的，再加上下了一场厚雪，真是不好走。张老三大步往前走着，下一个陡坡的时候一步小心，直接滑倒了。就顺着山路一路滑了下来，这下反而比一步一步小心走路来的快。张老三拍拍身上的雪，苦笑着摇摇头，赶紧往王大夫的诊所走，孩子这么发烧，可别烧坏了。
“哐哐哐”敲了半天门，却是没有人应声。看起来王大夫不在。张老三这么心急火燎的敲门，都赶上把门拆了，有人的话应该老早应声了。敲了半天门也不见王大夫出来的。张老三一跺脚回头走了。
赶紧回到张老太家，张老太心急的等待着。可是看见张老三失望的眼神，她明白王大夫不在的。王大夫的家不在赵家阳洼，他的家在乡政府所在地街道上，有时候就回家了。
“他三爸，这，这怎么办才好啊”张老太六神无主的问道。
张老三眉头紧皱着，这怎么办？大雪封山了，离乡卫生所还有三十多公里路。再说这村上的唯一一台手扶拖拉机也不敢走山路啊，那破玩意儿这么冷的天还能不能发动起来都难说。人走的话天黑还不一定走到。关键是孩子这么发烧，怕坚持不住呢。
看着小虎头上降温的毛巾，张老三回头对张老太说：“婶子，你过去到我家，让翠兰赶紧滚点儿姜汤，加上点葱根子和甘草。我想办法先给孩子降降温吧。”这也是乡里经常用的感冒方子。俗称五虎汤，也就是驱寒之类的中药。生姜，葱白，甘草，花椒，外加红糖，当然这是民间流传的五虎汤，跟中医的五虎汤有区别，没办法，因为普通家里这几样东西比较好找齐全而已。现在家家的境况不是很好，能找全这几样都不错了。张老太答应着，颤巍巍的去张老三家了。
唉，反正是没啥好办法了，想办法给小虎降温吧。张老三去院子里挖了一盆雪，
张老三记得自家的儿子小的时候，也是一感冒就发烧，有一次他抱着亮亮去看大夫。孩子发着烧，外面又天气比较冷，所以他把儿子包的严严实实的去找王大夫。王大夫直接白了他一眼说，“知道娃娃发烧着呢，还包着这么严干啥？不知道打开让孩子散热啊”。张老三这才明白孩子发热并不一定要捂得严实。所以他决定给张小虎来个人工降温。
看着小虎烧的通红的小脸，张老三暗暗叹了一口气，苦命的孩子，是好是坏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揭开张小虎的被子，张老三抓了一把雪，在自己的手里搓了搓，就用雪给张小虎全身擦了起来。他记得上次王大夫也是这么给小孩子擦身治疗发热的。不过当时王大夫用的是酒精。他用的是雪水罢了。他使劲擦着小虎的身体。不知道是外冷内热的原因，还是其他。小虎的身体擦了雪水以后，居然隐隐暗暗的被一层薄薄的水汽包裹着。看起来就像是被包裹在一个薄薄的棉花里面一样。张老三使劲搓着，把小虎全身的皮肤都搓红了。直到把一盆雪搓完，张老三赶紧找了件破衣服把小虎全身的雪水擦干了。又轻轻的给小虎盖上了被子。小虎被这么一顿搓。小脸蛋居然慢慢的退了红。不过人还是没有醒过来。这一顿搓倒是把张老三弄得浑身汗淋淋的。看看外面，张老太还没有回来。他就坐在门口，从袄子里面摸出纸来，取出一个装过西药的白色塑料瓶子，倒了点烟丝。又卷了一只烟抽了起来。这个白色的小瓶子还是他特意从王大夫哪里要过来的。这一顿搓，他觉得有点热了，抽烟又怕呛着咳嗽的小虎，所以每抽一口烟，都是把烟吐在了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就这么茫然的坐着，看着还没有醒来的张小虎。
张虎军比他大四岁。小时候玩，人家嫌他小，跟在屁股后面嫌他烦。所以一直以来他俩的关系也不是那么铁。想当年张虎军参军的时候，村里跟乡上的干部也是敲锣打鼓送他去参军了，想想已经不在了的张虎军，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是不错的。至少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心里也觉得满足。曾经风风光光的陈虎军现在也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丢下这一老一少的，也不知道这日子过的有多难肠。
“咳咳咳咳”连续的咳嗽打断了正在遐想的张老三。“奶奶”一声微弱的叫声。
张老三赶紧把手头的烟蒂扔到了院里，起身走到张小虎身旁。张小虎微微睁开了眼睛。张老三用手摸了摸小虎的额头，觉得没有以前那么烫手了。“孩子你醒了啊，你可吓死你奶奶了”张小虎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显然是认出了他。“三爸，我奶奶呢？”
“奶奶给你端药去了，你乖乖的躺着，奶奶一会儿就来。”
“嗯”小虎弱弱的答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唉”张老三叹了一口气，看着小小的张小虎。这孩子，张虎军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材料做的，同样吃着包谷糊糊。胳膊大腿足足有同龄人的两个粗。可这张虎军的儿子，却瘦瘦弱弱的。刚才他给搓身子的时候，身上简直就没有什么肉，他都觉得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给把小虎的骨头搓断了。
看着躺在炕上的小虎，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闪动着。一直以来他也没有仔细的看过张小虎，男人嘛，毕竟心大点儿。何况张老三也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也没有仔细的观察过张小虎。这家伙，虽然气色不好，这秀气的小脸蛋，看上去跟小姑娘一样。张老三看了看赵小虎，心里忽然奇怪起来，怎么这小家伙跟张虎军一点儿都不像啊？是不是跟着他娘的面貌了。心里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也没见过他娘长什么样子。
“老三，老三”李翠兰一路喊着一路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姜汤。后面跟着颤巍巍的张老太。。
“哦，你怎么过来了”
“哎呀，婶子这腿脚不灵便，我还怕她把汤洒了呢，我就端过来了么。哦，小虎怎么样了”
“刚刚醒过来了，烧也觉得退了些”。
“哦，那就好”李翠兰一边说着一边把汤碗放在了炕头的柜子上。搓了搓收，伸出手去摸了摸小虎的额头。
“咦？”李翠兰疑惑地看来一眼张老三，“老三，你说这孩子发烧吗？”
“是啊，这会儿好了些，前头的时候直接烫手呢。”
“胡说八道吧，这叫烫手，你来摸摸看看。”
看着李翠兰疑惑的眼神，张老三有点生气，孩子发烧不发烧我还试不出来吗？我又没傻。
不过，他很疼爱他的妻子，也就啥话没说，走到小虎跟前，用手摸了摸小虎的额头。
“我操!”惊讶的张老三不由得骂了一句。明明刚才烫着像火炭的小虎，这会儿却额头冰冷。就像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可是张小虎看起来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脸上的红比起前面的时候褪色了不少。呼吸也匀称呢。也没有病情恶化的状况。嘿，这真是奇把怪出哈了。
这也就是前后一根烟的时间么，怎么立马变化这么大啊？
张老太走过来，看着一脸惊讶的张老三说道：“哦，他三爸，是这样的，小虎一直身子弱。爱感冒的很。一感冒就发烧了，发完烧就浑身冰冷，热的时候像着了火，冷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块冰，只是从来没有像这回昏迷不醒，早上我摇了他大半天也不醒来。我就心里着急了。可这前后也没人，我也只能麻烦你了。”
“哎呀，婶子，你这说的啥话，孩子有病了肯定着急么，再说这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咱们这情况，大忙帮不上，小事您尽管找我好了。”张老三无所谓的说了声。转头给妻子说道：“你帮婶子给小虎喂着喝点汤药吧，我去找亮亮过来把羊圈收拾一下，哦，对了，中午多做点饭，回头给婶子和小虎送过来。”他也不等赵老太再说什么，带着一头的疑惑回去了。前脚刚出门，他转头又回来了。“婶子，我看这样吧，虽然小虎看起来好点了，改天你还是去给抓点药，咱们这要啥没啥的，这万一晚上发病了，也有个防备。哦，没钱的话你过来家里拿上些。前几天我买了几只羊，钱手里还有呢。”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这里政府每月给点钱呢，再不敢麻烦你了。”张老太感激的说道。
张老三摆摆手，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