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苏阳休了长假，他很想念他的外公，他的外公随性了一辈子，终于肯回国了。苏阳出生在一个不被祝福的家庭，他的爸妈已经离异，爷爷奶奶久居海外，外婆去世的早，外公愤然离开去了美国。苏阳的母亲是个贤惠的女人，一手不错的清秀毛笔字。她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嫁给了她爱的人苏清，后来就有了苏阳。
苏阳的父亲是位珠宝商人，经常是全国各地的跑。苏阳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夏天他才十二岁，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大吵一架，父亲失手推到了母亲。那个贤惠而柔弱的女人摔在了玻璃茶几上，撞到了茶几上的茶杯，玻璃碎渣砸的到处都是。最刺眼的是，母亲的右手小臂被划开了，鲜红的血洒了满地。
外公在医院见到了她，一句话也没说的转身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也没再见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母亲的右手再也拿不起笔，更别说是提重物了。不过他的母亲是个坚强的人，即使离了婚，家人远居国外，她依旧保持着现在的样子，没有妒恨也没有郁郁寡欢。
苏阳一身简单的休闲衣服，跨进很久没有回来住过的家。“妈，我回来了。”方研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手里还端着半杯水。“最近很忙吧？”方研转头温柔的问，说着还起身给他倒水。
在苏阳的记忆中母亲始终是这样子，小的时候还会抱着他给他讲故事。两人许久未见，聊了一会，方研说：“自小你外公最疼你，这次回国还收了个入室弟子。刚才打电话来说，明天一起吃个饭。”苏阳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他扶着母亲进卧室休息了，自己站在落地窗边远眺。
他也在电视上看到了，他外公收了一个入门弟子正是老板最近才认识的，那个干净而亲和的少年白易。苏阳想，像白易那样的人，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的吧。
白易最近很忙，虽然比赛的余热散去了不少，但是他火的有些过头，各大媒体、报社、电视台都在拦截他。他不敢出门，所以就躲在宿舍里。叶落坐在宿舍靠外面的圆桌边，喝着才泡上的铁观音，翻开手边的书说：“白易啊，你成天躲在宿舍不是事儿，你总不能不见人吧。”这都好几天了，他除了必要的事情绝对不出门。“哪能啊，这不是风头正紧嘛，过几天就好了。”说着头也不抬，继续捣腾他的图案。
白易看过沈青煜给他的图案了，比那天齐冉的还要清楚不少，只是手附上去并没有什么感觉，应该就像他说的，没什么用处。叹了口气，自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人生惨淡啊。”叶落白他一眼说：“你就嘚瑟吧，最近李暮雪往这边跑的很勤快啊，什么情况？”白易站起身走到圆桌边坐下，顺手也道上一杯茶说：“她性格开朗，为人大方，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叶落低头喝茶，听他说了一大串却没有一句重点。
安静的房间，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白易一大跳。慌慌张张的拿出来，一看陌生电话，犹豫了三秒还是接了。“喂？”白易皱着眉，拿着手机。“好的，知道了，老师。”边说还边点着头的挂了。叶落看他一眼问：“是方老师？找你干嘛？”白易讲手机扔在桌上说：“他让我明天去吃饭，还说怕我不认识会让人来接我。”叶落点点头说：“好事啊，像他那样的名人愿意让你去吃饭，你就偷着乐吧。”白易笑了笑没说话。
早上十点多，白易被接到了方誉老师的住处。白易只用四个字就能形容老师的住处，朴实、简洁，真正的诠释了怡然自得的古人情怀。方誉坐在内院里喝茶，见到白易招手让他过去。这个院子不大，中间一条石子路，两边种着花花草草，靠近院围栏那里还种着枫树。白易走过去，恭敬地叫道：“老师。”方誉摆手，乐呵呵的让他坐下说：“小易啊，我们师生何必那么客套。”说着还给白易倒茶，一副很随性的样子。方誉喝了口茶说：“我这人一生都随性，活的也洒脱。我不想被那些传统陈旧的思想拘束着，所以我背井离乡。古人云落叶归根，人老了，总是喜欢念旧，也只有这里才能让我安心。”白易静静的听着，除却他是一位名人外，还是一位老人，他有儿女有子孙，他会孤独也会念旧。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白易抬眼，便看见了两人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了那个温暖的人，他穿着深色的线衫，一条黑色的修身裤子。苏阳就这样站在午时的阳光里，自然而又温暖。身后是一位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方誉抬头笑道：“阳阳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我抱你的时候，你只有丁点大。”苏阳上前抱了抱他说：“多年未见，外公看起来过得不错。”方誉拍拍他的肩：“那是自然，我一生随性惯了。”说完默默地看着那个温柔的女人，许久才说：“研儿过得不错，和我走的时候一样。”方研点头说：“爸，我的性格你最清楚，我不会亏待了自己。”方誉喃喃自语：“是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性格随了我。”声音细小，还带着叹息。
白易自然是听到的，多看了那个贤惠的女人一眼。方誉让两人坐下，苏阳给自己和母亲倒了茶。方誉正要介绍，白易笑道：“老师，我和苏阳是见过的。”苏阳也点头说：“是见过。”白易见他没有细说也对他笑了笑，站起来对方研说：“阿姨您好，我是白易，是方老师收的学生。”方研慈善的让他坐下说：“我爸喜欢你才会收你，你不用那么客气。”几个人就坐在不大的内院里聊着天，说些家长里短，气氛融洽。
中午吃过饭，苏阳的母亲扶着方誉回卧室休息了，只留下苏阳和白易。客厅里该放的东西一件没有少，从名画到古董，一件比一件名贵。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墙上“坚韧不拔”的题字。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却还带着些婉约，既是抒情也是立志。“这是我母亲写的，我外公最喜欢的一幅题字。不过很可惜，她再也不能拿笔了。”苏阳见他看的入神，便随口说道。白易一愣问：“为什么？”这么好看的字，以后都无法写了，多可惜。苏阳淡淡的转过头，看着窗外说：“她把手摔伤了，已经快十年没拿过笔了。即使她的骨头和经脉都复原了，依旧无法拿笔。”白易皱眉，看着他说：“怎么会？你找沈青煜问问，他应该会有办法的。”苏阳回头看着他笑了笑说：“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想过了，我问过了，老板说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这是我妈逃不掉的。”白易沉默没说话，在他看来像沈青煜那样淡泊的人，是理解懂常人的心酸伤痛。
白易坐了会就想回去了，便起身说：“我先回去了，你帮我和老师说一声，我就不去打扰他休息了。”苏阳点点头，笑了笑说：“有空就去店里坐坐，现在已经进入淡季，没什么顾客。”白易笑了笑，没有应答，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的。
顺着石子路出了内院，外面是一条大路，这里离市中心不远，他还是认识的。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大小车辆行驶的飞快，就像匆匆忙忙的人群，一刻也不愿意停留。白易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像一个被丢弃的小孩，不认识回家的路，他真想有一个人能带他回家。
白易漫无目的瞎逛着，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什么也不买。李暮雪今天是特地和朋友一起出来逛街的，一转头就看到了白易。人海茫茫，她真的就一眼认出了他。然后和朋友说了一声就先走了，她一直跟着他，她以为白易是想买什么东西，也不打扰他。李暮雪跟了一会发现，他只看也不买，还有些心不在焉。左右想了想还是出声：“白易。”白易听见有人喊他，转过头，李暮雪穿着加长的线衫配着牛仔裤印入了眼里，她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
白易笑了笑说：“好巧，你一个人逛街？”李暮雪跑上前说：“不是，和朋友一起。我看到你了，所以让她们先走了。”白易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小物件问：“你买那么多饰品干嘛？”李暮雪举着一件一件给他看，还一边说：“在美国的时候，每当圣诞节之前都会去买些小东西送给小朋友，希望来年有个好运气，我也送你一个。”说着还往他手里塞，那是一个精致的娃娃，很好看。白易自己也喜欢，便收下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再过几天就到圣诞节了。白易转身在身后的展柜里，随手拿过一个挂件递给李暮雪说：“既然你都送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个，这个挂件很好看，还有一个小苹果，寓意平安，多好啊。”说着还给她戴上，看了看确实很般配。李暮雪特高兴，这是她今年收到最珍贵的礼物，不禁伸手不停地抚摸着它。白易又看了一眼那些挂着的精致饰品，一眼看中了那个项链，黑色的绳子上面一个圆环，十分的简单又不俗气，男孩子还是该带这样的。
付过钱，白易带着李暮雪还逛了许多地方，基本把市中心的三分之二都看了个遍。白易不是一个爱逛街的人，走了这么久累的够呛，拉住李暮雪说：“我说大姐，我走不动了。你买那么多衣服穿得完吗？”李暮雪笑的特别甜的说：“有一半都不是给我的，是给你妹妹白琴的。我见过她，她和我差不多高，也差不多胖。”说着还笔划着让白易看，那样子特别逗。白易笑出声说：“李小姐真客气，不仅送我礼物，还送我妹妹礼物。你说，你有何居心？”白易和李暮雪在一起觉得很开心，不需要担心会给他带来麻烦，也不用他时刻照顾着，因为她足够坚强也足够聪明。
“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不要考虑考虑？”李暮雪半开玩笑的笑着说，说完也不等白易回答直接往前走了，白易只得认命的跟上。白易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李暮雪，但至少和她在一起是开心的。李暮雪才回国两个月，她已经非常习惯这里的生活，沟通能力也提升了很多。白易觉得，他确实要好好考虑考虑，毕竟她陪着他这么多天了。
白易和李暮雪随便买了一些东西吃了后，将她送回了家，她家里市中心不远，也就几分钟的路。白易手里拿着是李暮雪给白琴买的衣服、鞋子一类的东西，正想着打的回学校，身后的车子使劲的按着喇叭。白易往里面靠了靠，结果车子的喇叭还在响，于是转过了头。
沈青煜坐在车里，一只手放在摇下来的车窗上，一手扶着方向盘，看着这么晚了还在市中心路上的白易。白易没想到会是他，愣了愣走过去问：“有事？”沈青煜蹙眉道：“上车，我送你回去。”白易连忙摆手道：“沈老板是忙人，大晚上的还没回去，不劳烦了。”白易始终记得他突然的疏离，既然决定不在打扰，那么也不好在麻烦他。
沈青煜看着他，静默了几分钟说：“我不忙，上车。”白易看着他不说话，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说什么。沈青煜从没被谁看的不自在过，做生意的人一般都很镇定，气场很足。但是白易这样不说话的看着他，他有些紧张和不安。他皱紧了眉说：“有话就说。”白易垂下眼眸说：“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学校。”白易很坚持，他就是不要沈青煜送，他不想在与他有什么交际，就如他所愿。
沈青煜沉默，他不懂为什么白易这么倔强，没办法只能把车停在路边下来陪他等的士。这个时间点，市中心的的士不多，所以也很难打。白易见他下了车，走过来蹙了蹙眉说：“你干嘛不走？我不用你陪。”沈青煜看他一眼问：“你还生气？”白易顿了顿说：“没有。”沈青煜上前一步，拉住他说：“我送你回去，太晚了。”语气缓和不少，没有刚才那么强硬。白易抿着唇，一只手臂被他拉着向车那边走，一只手里还拿着东西，今天他确实是累了，也不想再折腾了，便随他上了车。
沈青煜驾着他的宝马，速度快而稳当，白易坐在副驾驶上。车上还放着钢琴曲，许久白易出声问：“你怎么在这？”沈青煜看着前面，随口说：“自然是谈生意。”白易笑了笑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说：“沈老板一直都忙，要多注意休息。”他淡淡的应了，白易也不想在说话。车里只剩下钢琴的音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白易是真的累，微闭着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沈青煜看着睡着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扬了扬眉梢。车停在皇家艺术学院的门口，沈青煜轻轻的推了推他，也不见他醒，大概是睡得沉了。他想了想，还是先回店里吧。
因为是晚上，车子一路直接开到了申元街里面，白天肯定是不行的。沈青煜把车停在门口，先下车把店门开了，再把白易从车上抱下来。沈青煜特意放轻了动作，穿过外厅经过内室，抱上了二楼自己的卧室。轻轻的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沈青煜站在床边看一眼他，他看起来那么瘦，没想到还挺重，果然不能小看了他。
沈青煜轻轻的带上门，黎枫听到响声正好出来，看到他随口说：“今天这么迟，早些睡吧。”沈青煜皱了皱说：“我今晚睡你那里，你睡苏阳那张床。”黎枫愣了愣说：“你带谁回来了？知道了。”说完也不要答案，转身去厕所了。沈青煜又下楼把白易的东西全都拿进来，锁了车，才上楼洗澡睡觉。等他上床已经快两点了，沈青煜也累的够呛，倒床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