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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于党锢之祸

说到党锢,有些对历史比较了解的可能要说了,结党不是好事,像明末年的东林党人就真不是东西,国家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肯定也得负大责任。

这话没错,但你不能把不同时代的党人作用看成一致的,时代是进步的,可能一个时代的立国之本到了下一个时代却变成了落后的亡国之因。

事实上来说,汉末年的党人绝对代表着当时最好的政治理想团队,也正是他们一直对抗着宦官,才能一定程度上限制着宦官的势力。可悲的是,从东汉历史上来看,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由于根本利益目的的不同,宦官和党人的对抗已经出现了很多很多次,党人中常有不少不怕死的,明知道宦官势大,也忍不了宦官的亲友贪污受贿,时不时就抓几个明正典刑。

但等到朝堂上势力一对决,即使抱团成党,最后的结果却总是党人吃亏,哪怕当朝太尉陈蕃直接以“罪名不章”为由拒绝了皇帝诏书的情况下,最后庭审的还是宦官。

但宦官其实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毕竟从心里总归知道,自己并不占理,结果把一大群党人都就判党锢,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剥夺政治权力终身,终身不得参政。

问题是你判了党锢,别人认不认同?要知道当时被捕的都是天下名士,民间所认为的“贤人”,各地清流一看,他们是为了对抗黑暗而党锢,是君子,是我辈楷模!

因此被判党锢的一群人名气反而越发大,走到哪都有人接待,接待者都以此为荣,当时公认的凉州三明之一的名将度辽将军皇甫规甚至以没有名列党锢名单为耻,上书皇帝“臣宜坐之”。

也因此,当公元168年时,灵帝即位,窦武因窦太后成为大将军时,就立即召回陈蕃等人,被党锢的一大群名士都重新被启用,至于原因,可能是为了对抗实力强过头的宦官,可能是政治理念相近,也可能是求礼贤下士之名。

无论如何,陈蕃重新成为太尉,回到了权力中心,而天下名士皆入大将军帐中,这个时候,士子们都异常兴奋激动,认为贤人在朝,天下大治将至,太平盛世就不远了。

陈蕃不愧为当时党人的首领,并没有和之前的老狐狸三朝元老的胡广一样明哲保身和稀泥,从他再次上位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事事针对宦官,当然就宦官那群混蛋亲戚,当官当的天怒人怨的,随便抓个杀了都不带杀错人的。

但动的了亲戚却不好动宦官本身,因为窦太后不同意,其实也正常,这朝野之上向来是外戚和宦官轮流掌权,虽然也经常有彼此杀的很惨烈的,但无论如何,这两者靠的都是皇帝或者皇太后,换句话说,谁输了最终赢得都是皇帝或者皇太后。

但让党人赢了……你想,就像现在的家族企业,内部斗的再激烈也不希望外人赢得了胜利吧?窦太后关于这点看的很明白,所以她一直态度暧昧,站在外戚和宦官中间,保持着渔翁得利的想法。

可惜,她不明白,像陈蕃这样的人,身负天下之望,想行大治,又岂能容忍这些在他眼中最黑暗的代表宦官的存在,很快,他便开始借日食和天人感应的学说来针对宦官,想劝服窦武直接动用武力彻彻底底的把宦官搞死。

然而大将军窦武真配不上他的名气,我不知道他是开始无意真弄死宦官,还是他优柔寡断,最终花了好久也没决定下来正式动手,一直拖到了休沐的日子,官员各自回家休息了,才最后想上书太后再动手……

比你的上司无能更糟糕的事是什么?是他不止无能,还坑队友!

窦武就是这么干的,他居然把这种大事完完整整的写在了上奏的奏疏上,更坑的是他身为外戚,如此机密大事并没有直接交给姐姐窦太后,而是认认真真的通过程序上交给了宦官。

这真的是,到底是你觉得你的对手智商有问题还是你自己智商有问题,这就像你把杀人的命令交给了要杀的人,再让他去带给杀手来杀人,可悲可笑。

别小看宦官,尤其是东汉末年的宦官,其政治敏感性之高,反应速度之快,隐藏之深,动手之狠辣远远超过了其他看似很正统很有实力的势力。

前有曹腾连夜说服大将军梁翼,一招确定皇帝人选,稳定大局;后有各大太监和皇帝歃血为盟,串联交结一举拿下大将军梁翼。这次亦如此,宦官早就布好了整个皇城的眼线和同盟,这奏章自然原原本本的到了他们手里,讽刺的是,他们的反应却比那大将军窦武快、狠太多太多了。

当夜,宦官连同皇城守卫歃血为盟,先找到灵帝奶妈,带着她去见灵帝,骗灵帝说外面情况紧急,有人要谋害陛下,当时灵帝才称帝只有11、2岁,哪里分得出真假,更何况连乳母也被串通。

你想想看,一群人佣人大汗淋漓簇拥着你当时最亲的奶妈告诉你有人要害你,来保护你,你信不信?灵帝当然信咯,就按着宦官所言拔出剑在德阳前殿作奋起状。

然后宦官就有理由收缴印信,关闭宫门,用利刃威胁尚书台撰写诏书,抓捕大将军窦武;同时劫持窦太后,拿到玉玺,派亲信守住各要道宫门,封闭内外,保证短时间掌控皇帝、太后、玉玺这最重要几张牌,之后的事就简单了。

这次窦武终于感觉到不对了,废话是个人被抓捕都得跑啊,杀了使者拒绝诏书,跑到军队躲避,可逃避能有什么用处?

陈蕃的反应则更为激烈,直接率学生门徒拔出刀剑,硬闯皇宫,一边闯一边大喊“大将军忠心为国,黄门反叛,为何反说大将军大逆不道?”希望唤醒被蒙蔽的卫士。

可惜,你拥有的是猪一样的队友和神一样的对手,你的上司本还有最后的机会带兵直闯皇宫翻盘却躲在军营不敢动,你的对手却做的完美无缺。皇宫上下都是他们的人,哪有机会带领区区几十学生就能真的凭借个人魅力翻盘,瞬间被拿下,当晚就死于狱中。

而窦武躲在军中也只能躲的一时,宦官又借着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刚被从前线调回来,不知内情,用真的诏书真的玉玺写了诏书让他带兵围住叛逆,然后一边对着士兵大喊“窦武反,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

其实别说带兵围着的是当时名将张奂,就窦武手下那群废物,本来平时就怕宦官,这么几句话下来真就怕的跑光了,窦武环顾只剩几个自家子弟,泪如雨下,自刎于营。

至此,大势已不可逆,后续就只剩宦官追着党人各个捉拿归案,一一下狱了,而后续党人的反应,就证明为什么我说他们是当时最理想的政治团体了。

资治通鉴记载了大量的相关事例,虽然以司马光的个性在对于品性高洁的君子宣传上有所夸张,但总体而言应该还是符合事实的。记录的的事迹过多过细,我就挑几个有代表性的讲一下:

第一类是李膺、范滂这些人,为了家人朋友,为了为官的责任,知而不避,甘愿正刑法,承责任,求仁得仁。

李膺自投狱中,受严刑拷打而死。按规矩他的所有门人弟子及其亲人都被判党锢,但有个弟子因故不在他的弟子名单之上,他的父亲却说,当年正是认为李膺贤明,才令儿子拜他为师,又怎能为了保全官位,而行苟且之事,上奏辞表而去。

当消息传到各县时,传递消息的督邮抱着诏书在家中痛哭,满县不明所以,唯范滂明白而自投县狱,县令看到欲挂冠拉着他一起逃亡。

他不愿牵连县令,使老母流离,最终拜别老母而去服刑,唯留幼子数言“吾欲使汝为恶,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

第二类是夏馥、何颙这样的人,或自改容貌藏于深山终身不出,或为大族所匿。

夏馥就烧了胡子,改了容貌,跑到深山去当铁匠工人,几年后被炭火烧的不成样子,他的弟弟想接他回家,他也避而不见,最终就死在了哪里。

而袁家的袁闳也名列党人名单之上,他本想逃到深山老林,但因母亲年老,不适宜远逃,于是在庭院里建筑了一间土屋,只有窗而没有门,饮食都从窗口递进。

母亲思念儿子时,到窗口去看看他,母亲走后,就自己把窗口关闭,连兄弟和妻子儿女都不见面。一直隐身居住了十八年,最后在土屋中去世。

再例如何颙,就与袁绍交好,设法救了不少人,袁绍也正因此才名传与世,以庶子而非嫡子身份却名声远胜嫡子袁术,受到当世及袁氏族人的尊重,却也埋下了未来祸起萧墙的祸根。

第三类比较有趣,是被宦官所救的,曾经,中常侍张让的父亲去世,棺柩运回颍川郡埋葬,虽然全郡的人几乎都来参加丧礼,但知名的人士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张让感到非常耻辱。

只有陈单独前来吊丧。等到大肆诛杀党人,张让因为陈的缘故,曾出面保全和赦免了很多人。

所以说不要妖魔化宦官,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会愿意为了保护恩人而做出种种你所认为的,只有好人才愿意做的危险的事。

最后一类却是特例,即张俭亡命困迫,望门投止,天下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最终因他而死的人数以百计,郡县为之残破。

例如著名的孔融,就在张俭投他哥孔褒时由于他哥不在家私自收留,最后事发,一家母子三人争相求死,郡县为之迟疑,闹到朝廷,最后判孔融其兄孔褒代替一家而死。

所以不要羡慕袁绍、孔融,他们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在做事,有些甚至真正吃下了那些绝望与苦痛(孔融),而不是有些人所认为的求名而已,哪怕真是求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不会有人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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