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木子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湿冷。树叶被雨水打得发出粘稠的响声。木子躺在宾馆的被窝里瑟瑟发抖。她打电话给家乡的小雨。
我回盛城了。
回哪儿？
怎么突然回盛城了？你和你老公又回盛城发展了？
呵呵……没有啊。木子忽然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很难说出口。
小雨听出点不对劲：你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你只管说，我肯定给你最中肯的建议。
‘就和你说说最近的事吧。’木子大概讲了讲自己离了婚又辞了职的近况。还自己做了个总结：“……因为对生活的无望，只会使得生活愈加无望。怀揣随随便便的生活态度不作考虑地生活，生活就真的变成一滩垃圾。可是每次都要等到受教训我才明白。’
小雨全程不发声。片晌她震惊地控制不住音量地大声斥责：‘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这些年你做每个决定时没有靠谱的人给你把关？你知不知道你搞成现在这幅样子已经很严重了？结婚也是，结婚后才和我说你结婚了，我即使觉得替你不值，也没法拉你出火坑啊！你到底在搞什么？’
‘对不起啊小雨，我又让你失望了。’木子叹了一口气，心里早就泪如雨下了。
‘木子，我前面把话说重了。你可别往心里去。答应我，以后做重大决定前先问问人。不要以为逆来顺受就可以杜绝伤害。这代价也太……唉，你前几年应该打好基础，善待自己才是。搞得现在这幅样子。’小雨不无担忧地把托腮的手放下来，‘现在明白了也来得及，nevertoolater。’
‘不，一切都是有最好的时候和最恰当的时机的。’nevertoolater仅是安慰，也是不得不实行的心智。
‘那为什么你不把握好最好的时机？时间说紧不紧，只要你抓住啊。你当时就那么没有分辨能力吗？’小雨实在忍不住不把话说重。几十年的友情他们看着彼此风里来雨里去，木子和家人断绝关系那年甚至想结束一切彻底消失。小雨很明白木子也不是个潇洒的人，这次的挫败于她而言也许又将是灭顶之灾。何木的丈夫平——这胜似亲人的亲人背叛木子之后，已经完完全全地和木子没有任何关系了。竹篮打水打了一场空。
须臾间木子的眼泪鼻涕已经糊了整个脸。‘我也不想认了。我好恨啊。我恨我的亲人，我的父亲，我恨我自己，我恨这个世界……’
小雨怒其不争：‘不要浪费时间在恨上面……时间会被浪费掉的。你又怎么重新成就一个趋于完美的你呢？也许是有太多的人伤害了作为一个好人的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自暴自弃。人生就是用来斗争和反抗的。我知道这些人很残忍，他让你的精神面貌显现得萎靡闭塞。就如一种粘稠的黑暗，很不舒服。那么你就这么听话，这么顺他意，这么自甘堕落地堕落吗？不是我说，有时候，是你自己给自己一个弱者的定义，苍蝇不来叮有缝的蛋，那还反而不正常了。’
‘呵呵。我真希望我是疯了。在疯的边缘顾影自怜我真的心里都要爆炸了。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了。不，反而是退后了。我觉得我的确是咎由自取，可我也是无辜的啊。我从来对人没有坏心，为什么生活却屡屡不顺呢……’
‘木子。谁告诉你无辜的人就不用经历坎坷？在战争里无辜的人因无辜而死。连电视剧里都得牺牲那些无辜的角色彰显主人公的伟大。没有坏心的人也得有防心啊。我不知道你在执拗什么。你在坚持你的善良，我支持。可是我不支持你的懦弱。你再看看你和平的这次婚姻，如此草率。你以为自己随便找个男人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要过得太离谱就行了，可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让你自己变成一个更离谱的人，过上更离谱的日子。’
‘是吧。平对我那么不好。我还去委曲求全。’木子极其悔恨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你刚结婚的时候我以为他是爱你的，你和我描述的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刚听你说你这阵子发生的事，我才发现这男的根本就不爱你。也压根就不是个善茬。离了也好。你越是为他委屈自己，他不会心疼你，他只会愈来愈变本加厉地利用你，伤害你。一个不怎么善良的人又没有爱就是这样。’
‘那，爱从哪里来呢？’伴着哭腔的一句话断断续续地从话筒那端传来。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你不爱自己，哪来别人对你的爱啊。你要是勇敢一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也许就少受伤一点。’
‘其实我还要谢谢他。他没有拖太久我的时间。他表现得毫不遮掩。’
‘谢什么谢？我天你到底是怎么想。’这女人到底有没有醒来啊。
电话对面半晌没了声音。
‘木子？在吗。我知道你过得不顺心不如意，可这不是你不勇敢起来的理由。错误的观念，就没必要坚持下去了。重新开始吧。’
‘是吧。是我懦弱吧。我以为我忍辱负重就可以换来风平浪静的生活。谁知道……’
‘不要沉浸在痛苦里。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一点好不好？’这木子到底怎么回事，小雨瞬间觉得自己劝解无能：‘醒醒醒醒。把心放宽点。不过是离婚而已。不是针没扎到我身上我不痛。是我觉得，一切都该往好的方向发展。你为什么给自己的心装上条条框框？我打心眼里觉得，你很好，虽然情商低。’
‘就你情商高。’木子冷不丁回击一句。
‘你真是够笨的，妈的，生气。你说我好好和你说你……’
‘哈哈。我真是憋久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木子反而破涕为笑。‘逗你玩的呀。知道有你关心我，我心里可开心了。我情商高不高没关系，你高就行呐。我人生的明灯。爱你爱你。’
‘我希望我就如奥运火炬传给你也点亮你呀。到时我带你出去走走。多旅行。多看看风景，心境是会变化的。等我抽出空来……等我看看日历……恩，下个月可能有时间的哟。’
宾馆房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木子嗅闻到不洁空气，翻了个身。‘长假期很多人呀。’
‘国内是这样啊。’
嘈杂的人声消失了。木子思考着人生。
‘小雨啊。我想明白了。人不能完全依赖一个人，也不能完全不依赖一个人。我孑然一身背井离乡完全单枪匹马地在陌生的领域生存，又整颗心都相信平，把他当做我的至亲。如今落得这个局面也是活该，如果还有后悔的余地就好了。只可惜世上并无后悔药吃。我接下来一定少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一定要想着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小雨觉得自己用心教导的一席话收到了一定成效，欣慰地说：‘你啊，就是固执。其实很多东西是在一定范围内可收缩的。所以你一定不要固执，不要立场太坚定。最最最重要的是不要想当然。你先好好努力生活，等咱有空了就相约出去玩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一切都会好的。这不是废话，这就是我心里踏踏实实的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