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做玉生意吗?有没有新货?” 林剑风又问道,他感到他对她的想念其中有一半是因为她是古玉的来源,就是从她纤细的手中,出了一块惊世骇俗的汉代赵飞燕舞人玉,林剑风希望她纤纤素手中再呈现一次奇迹。
茗玉摇摇头说:“再也没有做古玉了,我现在在一家公司上班,当文员。”
“那块玉珮是从哪里来的?” 林剑风提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我哥寄给我的。”
“你哥还有古玉吗?”
“没有了,我哥进笼子了,警察给他定的罪名是盗墓罪,还有私自盗卖文物罪。”茗玉对林剑风说。
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见两人聊得不可开交,对茗玉说:“我去看看二楼的画展,你们聊。”
中年男人离开后,林剑风对茗玉明知故问:“他是谁?”
茗玉凄凄地一笑,怨尤地说:“谁叫那天你把我弄丢了,后来,是他帮了我带我走的,给我租房,给我找单位。”
林剑风说:“好啊,做女人挺好,有人给租房,有人给找单位。”
林剑风问茗玉将玉卖给许老板后,有没有人来找过她。茗玉说:“你怎么知道有人找过我?”
林剑风只是直觉,没有想到这直觉被茗玉验证了,林剑风没有回答茗玉,他歪着头,微笑地打量着茗玉。茗玉说:“后来有两个男人来找过我,一共来找过我三次,第一次是来问我那块卖给谁了,我告诉他们我卖给许老板了。第二次是来问我玉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他们是我哥寄来的。第三次是来问我哥的地址的。”
“他们找到你哥哥了吗?” 林剑风问。
“后来我和我哥失去联系了。我妈说我哥进笼子了。我总感到,我哥进笼子和这块玉有关,和这两个男人有关。呜呜——”说着,茗玉哭起来了。
林剑风掏出一张纸巾递给茗玉,要她擦擦挂在脸上的泪珠。
这时,中年男人拿着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从二楼上下来,匆匆地对茗玉说:“有事,走吧。”
茗玉对林剑风说:“再见啊,林老师!”说着,尾随仍在讲电话的中年男人走了。
林剑风从中年男人对着手机的说话声听出来,中年男人确有急事,令他感到好奇的是:中年男人讲的是古玉收藏和价格之类的话。
林剑风回到会客室,老皮问他:“你刚才在和古先生谈什么?”
“古先生?没有啊,我不认识什么古先生啊,我是在和一位陕西来的玉美人交谈呢。” 林剑风奇怪地说着,悟到了老皮的所指,说:“你是说那位中年男子姓古?”
“是啊,古先生是一位收藏大家呢,我在许克明的鉴玉斋见到过他,出手很阔绰呢,几十万的玉器,眼都不眨一下就买下了。”老皮说。
“是吗?海滨还有这样一个玉器收藏大家?” 林剑风感到奇怪的是,这样一个收藏大家,他居然不认识。
史文竹说:“剑风,刚才听你谈到收藏家,就是一篇很好的艺术市场选题,我看找个时间专门和你聊聊?”
上次林剑风使得史文竹彻底失望,史文竹就发誓不再见他,在许克明的鉴玉斋见到林剑风后,他们又有了联系。这两天,他们每天一个电话,史文竹为林剑风也为她自己破译那神秘的玉舞人纹饰,他们交流破译进展,但他们的关系似乎总是隔了一层,难以恢复到从前了。
史文竹整天风风火火地忙乎着她的采访,偶尔在劳累一天后的独处时会想到林剑风,是充满了绝望的爱意的想念,也是充满了怨尤的想念。
“好啊!对艺术市场我是最有发言权的。”林剑风爽快地答应了史文竹的约访。他接着说:“现在还是抓紧时间继续采访老皮吧。”
史文竹转向老皮,问道:“画铁皮油画还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吗?”
“主要是要做防锈处理。”谈到这些技术性的话题,老皮侃侃而谈:“这是铁皮油画要比画布油画能保存更长久的一道必须的工作。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在铁皮的背面涂一层防锈漆,十多年过去了,作品至今保存完好。”老皮说。
“铁皮油画是你的首创吗?”
“我的铁皮油画获得上海‘大世界基尼斯之最首创铁皮油画’。得到证书,原来我一直以为是‘世界首创’,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去前,我在北京举办铁皮油画展,艺术大师徐悲鸿的遗孀廖静文参观后,触动了她的回忆。她说:‘悲鸿生前也画过一幅铁皮油画,当时是画在厚铁板上,既重又不方便,后来就没有继续下去。但这张画至今仍完整地保存在徐悲鸿纪念馆。’不过,廖静文女士也说,我将徐悲鸿未竟的事业继续下去,不断探索油画新路是难能可贵的,她还说,铁皮油画是我在油画材料上的创新。”
又有广州美院来的几位教授和副教授进来,都是老皮和林剑风的朋友,他们把老皮拎出去在画前合影。
小会客室里只剩下林剑风和史文竹了。
单独相处,刚才和林剑风自自然然交谈的史文竹变得有些拘谨,投入地工作的史文竹是大方开朗的,而现在却固执地沉静着。
林剑风知道她是在惩罚自己的冷淡。
自从吴欣然和陆烨见面后,林剑风就感到自己在心理上彻底地毁灭了。那天陆烨肆无忌惮的亲昵动作吴欣然都看见了,现在他再也没有脸见吴欣然了。过去,他口口声声地对吴欣然表白说最爱吴欣然,确实他的心里只有吴欣然,而在“最爱”同时,却出来了一个张可,已经让他难以挽回,现在又出来了一个陆烨。在吴欣然的面前,到底用什么来证明他的心呢?
“最近采访忙吧?”在沉默的史文竹面前,林剑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得泛泛地问道。
“忙,干我们这一行哪有不忙的?”史文竹说,平静的口气中带有淡淡的伤感。
“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的照顾和帮助。”林剑风由衷地说。
史文竹感到悲哀,林剑风的这种口气表明他对她仍然保持有距离。
“那次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约你,你也不会出车祸受到皮肉之苦,照顾你是我应该的。”史文竹也用外交辞令说。说完,她兀自笑了:“想来当时我是那么想念你,只想和你见面,我吃饭想的是你,睡觉想的是你,走路想的是你,你就像一个梦魇,纠缠着我的情感和心灵。而你又不愿见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骗你出来。你要知道,为了骗你出来,我找到韩成和老皮,费尽心机,想你想得好苦哟!你一定会笑我傻吧!”
“没有,我不会笑你傻的。”林剑风为她分析说:“其实你想念的不一定是我,你当时正从热恋的高峰跌落到失恋的低谷,正处在一场情感危机中,那时你是需要寻找一个意想中的偶像来解脱你的那一场情感梦魇,而我不幸被你当成意想中的偶像。如果当时你正好遇到的是别的男人,你也会对另外的男人疯狂地想念的。其实你不一定是真真地爱他,只是把他当成一种情感寄托。” 林剑风的分析只是为了安慰。
“不是这样的。”史文竹断然否定了林剑风的分析,说:“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直到现在,你仍然是我心中最好的男人,也是我唯一想念的男人!”
最后这一句话,史文竹的声音变得十分低微。说着,她低下头,脸微微红了,神态却反而自若轻松了许多。也许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话是一种负重,一旦说出来,就会变得轻松起来吧。
“谢谢。”林剑风不好说出口谢谢史文竹的爱,他不愿涉及这个字,深怕再伤害了史文竹。他似乎想使气氛变得活跃一些,就如同当初第一次在名典咖啡见到史文竹的那样口无遮拦地瞎聊。他说:“其实世界上的好男人多的是,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至于我呢,我可能是一个坏男人,或者说是一个不好不坏或者又好又坏的男人。你只看到了我好的一面,幸好你还没有看到我坏的一面,为了保持你的美好的印象,我们不能再深交了。一旦你发现我的坏,你会非常失望的,你甚至会对整个世界都产生失望的。”林剑风认真地劝说道。
史文竹也斜着眼睛瞧了他一会儿,笑了,说:“你真是可爱,我怎么感到你越来越可爱了?哪有男人在女孩子面前反复强调自己的坏的呢?说自己坏的男人一定是好男人,把自己说成锦绣花团的男人才是真正可怕的坏男人呢!”
“瞧──我们又回到了名典咖啡的第一次!”林剑风笑道。
两人都会意地轻松地笑了。他们两人都乐意提起第一次在名典咖啡厅的偶遇,每当提到第一次,两人都有一种心有灵犀的合谋的快感。
“其实,不要有那么多的想入非非,和你在一起很轻松。”史文竹感慨道。
“那就让我们保持不想入非非时候的轻松的感觉吧!”
“有时候,采访累了,真的累到趴下了,就想到和你聊天,就会轻松一点。”
“那每次当你累趴下了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聊天!”
“当真?”
“当然当真!只要不提到感情,其实我和你一起聊天也会感到很轻松。你的性格单纯天真,然而,你又有思想,有见地,你真是我的女友中绝无仅有的!”
“什么绝无仅有?”
“有思想,有性格,又天真活泼,使我开心,和你在一起无忧无虑,我们不做情人,也不做恋人,没有欲望,没有利益,不谈爱情,你就算是我的红颜知己吧。我还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异性关系。”
林剑风为自己突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感到兴奋:“没有爱情就没有失望,这样我们的关系就会更加纯粹,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关系呀!”
林剑风说得眉飞色舞,他已经厌倦了那种带有欲望的男女关系。总是走着恶性循环的轨道:相识—相悦—相爱—上床—失望—厌倦─分手—新的相识相爱分手。
在同一个圆上,起点就是终点。这样一个恶性循环使得他的精神和情感双重紧张而疲软。
“我能理解你的观点。”史文竹感慨地说,“是啊,没有爱情就没有失望,经历过这段没有和你见面的时间的反思,我也能适应了没有你的日子。想一想以前和那个董事长的婚外情,开始时也是轰轰烈烈,海誓山盟,那段时间我的心里只有他,但最终他不仅没有为我离婚,反而和别的青春靓女混上了。我发现,我恨的不是他没有离婚,而是他爱上了比我更年轻的小姑娘!”
“这样也好,我是说失恋一次也好,绝望一次也好,省得你对他寻死觅活。而且,你以后对男人、对爱情都不会轻信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真正在感情上离开他后,回头想来,当初的一切是不值得的,他有什么了不起?他有什么值得我爱的?现在我终于能以平常心来对待他了。”史文竹说着,打开采访本,又关上,想了一下,又说:“其实,对男人对爱情没有轻信就没有激情,也不会有爱情。我可不适应门当户对或者媒妁之言,我只相信突然发生的爱情,也就是一见钟情。这样才有浪漫,才有热情。”
林剑风笑笑,沉思地说:“看来我们两人都是不可救药了!”
林剑风想到吴欣然,那天带吴欣然和陆烨见面后,林剑风没有跟陆烨走,他果断地选择了跟吴欣然走。但吴欣然请他一起吃饭时,他当即拒绝了。
那次见面,他和陆烨的暧昧关系在吴欣然的眼前暴露无遗,他感到自己在吴欣然的面前被剥光了衣服,甚至被剥光了皮肉似的,自己丑陋的灵魂在吴欣然面前暴露无遗。他感到自己没有脸面对吴欣然。
而他心里是多么爱吴欣然啊,他知道吴欣然心里也还深爱着他。然而,他们都已不能言说也不能表露。
吴欣然是善解人意的,那天吴欣然开车一直把他送到家。林剑风又一次地感到了吴欣然的温暖,然而,他的现实和处境却变得比以前更冷酷。
林剑风和史文竹怀着各自的心事默契了一会儿,正要说话,老皮进来了,要他们一起到美术馆斜对面的侨海大酒店吃饭。史文竹说吃饭太浪费时间,她要回报社写稿,先行告辞了。
看到风风火火的史文竹走出美术馆悬桥门廊,一直到走上一辆的士,绝尘而去,林剑风突然又想起了吴欣然。
欣然现在在哪里?她正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