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事回来,已是下午下班时间,又接到一个电话,是丁当打来的,说是有一个好朋友约他一起吃饭,秦雄问是谁,丁当说反正是你最想见的人,秦雄以为是蓝河,这时还正要找他商量这事,便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他又在那里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扯起嗓子,豪情满怀地唱起戏曲来: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鸠山队长请我去喝酒,千杯万盏……
赴宴的路上,秦雄豪情满怀地想,我他妈怎么这么聪明呢?这一招出去,钟义那小子可就完蛋了,人家谁也不会想到是我秦雄的作为,邬伟那么会糊弄人的小子也让我给糊弄了,还会对我心生高山仰止之情;莜青那里也对我感恩有加,万万不会想到的,虽是有些对不住她了,但话说回来,这个时候为了对付钟义,只有不得已而为之了,将来上去之后,一定要加倍补偿她;如果钟义上去了,她的将来说不定还会更惨。又想起上次唱到的关于“亲人”的戏曲,心里发狠道:老子今天就要大义灭亲了!为了正义,为了将来。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仇人会变成亲人和朋友,亲人和朋友也会变成仇人的,也不要太把一切都当成回事,为了生存竞争,有时需要舍弃一切的。
跟丁当约好的地点是一个叫快活林的酒家,也是在城郊。秦雄刚下车,丁当便像圆球一样滚过来,一下薅住他的手,往一间包房里面请,刚进去,他就既惊又喜:这个最想见的人不是蓝河,而是阿英!
秦雄道:“怎么是你?”阿英同样感到诧异:“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两人这才明白了,原来是丁当的鬼主意。丁当拱手作辑道:“难道我做错了么?我今天为了当这个红娘,略施小计也。”两男人一起大笑,阿英也微笑着羞红了脸。
丁当出去点菜去了,秦雄问:“他跟你说过什么,你就这么好骗?小心人贩子。”阿英娇媚地道:“你别看我小,好人和坏人我看得出来的。”顿了一会,又低头轻轻道:“你们都是好人。”秦雄又哈哈笑道:“是吗?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阿英犹豫一阵,道:“反正是好人呗。”看着这天真又傻气的姑娘,秦雄想,丁当这小子还真是个会做红娘的材料呢,无论如何,今天都得感谢他。
三人一起吃着伶南本地特色的菜,只喝了少量红酒,兴致也特别高。秦雄还不停地给阿英夹菜,阿英也不谦让,只报以温馨可人的微笑,让他心里也一阵阵暖流激荡。丁当挺懂事地在一边做着服务工作,还故意跑出跑进的,这会他道:“你看我们小老乡多有福气,伶南那么多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让我们秦哥这样对待的。”秦雄问:“原来,你们是老乡?”丁当说:“当然吶,只不过才刚认的嘛。”
三人又笑,丁当又道:“为了今天你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弟我甘愿在这里现场赋诗一首。”两人道:“真的?”丁当便摇头晃脑,有板有眼地卖弄起来,吟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英好羡慕地道:“你们这些文人就是不同,好有学问咦。”秦雄道:“是吗?”笑得喷出一口茶。
丁当又当面恭维道:“要说学问,我哪里比得上秦哥这个大总编,简直是九牛之一毛矣。”秦雄心里想,这还算坦诚,比本报那个自称文人的罗军还强些,要交朋友,他还宁愿选丁当这样的人,尽管他肯定是有事求着自己来的,但只要能把好事办成有什么所谓?
饭毕,又是丁当买单,秦雄也不跟他去争了。丁当提议去OK一下,秦雄唱歌的瘾也发了,于是痛快地离开饭场赶赴歌场。
三人来到一个叫天仙会的夜总会,只见四周灯碧辉煌,外墙镀金的装修令人恍如置身天上的皇宫,风度翩翩的男士和多姿多彩的小姐们相拥着来来往往,一派太平繁华景象。这里音响设备一流,秦雄带头唱了一首《大阪城的姑娘》,开口就不同凡唱,二人一起鼓掌。
三人喝了几杯勾兑过雪碧的红酒,丁当提议两位有情人来一首,秦雄让阿英点,阿英选了首《相思风雨中》,两人一起唱起来,搭配还天然地好,眼睛相对抒怀,唱得有情有义的。一曲歌毕,阿英的眸子水汪汪地闪动,眼睫毛忽上忽下,既专注又多情,妖媚动人极,秦雄看得入迷,又点了一首《你的眼神》唱起来: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来看着你,可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这首由台湾著名女歌星蔡琴唱红的歌,经秦雄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发挥出来,也是那般地细腻和抒情。他激情投入地唱,歌声一如从自己的心灵深处流淌而出,是那样的遥远,又那样的真实,把秦雄的记忆拉回到六年前的那一个夜晚:同样的歌声,同样的情感,同样美好而迷人的姑娘,就陪伴在自己的身旁……唱毕,不知不觉眼里已流下一行清泪。他匆忙往脸上一抹,阿英并未察觉他这里有什么不对,还是那样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里也一片细雨绵绵,那感觉也如此神秘而稔熟。虽然不言不语,也叫人难忘记。
丁当叭叭叭地把手掌拍得四壁回想,眼里却已看出个中隐情,于是,他自告奋勇,点唱了一首《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唱得那样豪迈和粗犷,把歌场的气氛调节过来。
秦雄沉默着低头抽了一支烟,提议再来两瓶红酒,自己在那里干起来。不知不觉就干了好几杯,阿英就关切地挨近他身旁来,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心中的隐痛,举着杯陪他喝起来,也一言不发。丁当在那里独自过瘾,一首一首地唱,好像忘记了两人似的。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一点,丁当悄悄对秦雄说他已在楼上开好了一间房。秦雄摇摇头,丁当只好说:“让秦哥开车送你回去吧,阿英老乡。”阿英点头,秦雄便带着她离去。
一路上两人都不言不语,只听着汽车音响里一首首刀郎的歌,虽然头脑有些昏昏沉沉,但却听得真真切切。前面一首是《冲动的惩罚》,最后唱到了《艾里甫与赛乃姆》,歌声唱道:
你的歌声在每一个夜晚都会陪伴他,我的琴声却飘荡在遥远的巴尔格达。为了爱情我被放逐在天涯,我的琴声和你厮守变成了神话。我寻遍天山南北我要找到你赛乃姆,不管是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花园里种不出天山上的雪莲花,不经历磨难我找不到今生的幸福……歌声低沉悠长,沙哑而凄凉,一如针尖一般地刺疼着秦雄那颗文人的心,最后竟让他听出一些孤苦无助和绝望的意味来。便凄凉地想,难怪刀郎的歌会从天山上流行到大江南北啊,原来他对爱的理解是这般透入骨髓并震撼灵魂,这个流浪歌手,连我们文人也自愧不如了。歌声毕,阿英的声音悠悠地传来:“秦大哥,你心里也有苦啊,说出来吧,说出来好受些。”这声音也如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也那般的亲切而稔熟。
车到三缘庄,停了下来,两人都坐着不动。阿英又说:“看得出,你是个好人。”
他这才侧过头去看,夜色朦胧中,这张清纯的脸庞同样是那样的熟悉,眼里还荡漾着一片晶莹。
那个声音又说:“你不会骗我吧?”
同样还是这样的话,同样的表情,同样是在这么一个场景中……他便不自觉地把手从她肩上伸过去,一个同样青春同样味道的身子柔顺地依偎过来,他双手用力一搂,她像兔子一般颤动起来,简直就和五年前的那个姑娘一模一样啊。他抬手摸一摸这张脸,触到了一片热乎乎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