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这王安节的几百人说实话还真得很难掀起什么波澜。当阳光艰难的透过层叠的乌云照亮银白色的原野的时候,这襄阳的守军就意外的发现那些蒙古人不知道是因为顾忌着昨晚的雪太多还是什么原因,总之他们在神神叨叨扫除了一些的积雪之后,军队就胡乱的忙碌了起来,而不是像往常一般早早的发动攻势了。
“范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呀?”一个襄阳城内士卒有些担忧得说道。难道这些蒙古人又要出什么鬼门道了?
“他们八成是怕了,管他什么鬼门道,反正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多年守下来了,还怕他们想什么鬼门道吗?乘着那些番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大伙都好好歇息歇息,等会杀敌才有力气。”范天顺这话说得自己都不能全信,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城中的羽箭还剩下六千来支,估计是射了今天就没明天了。城中的粮草?掘地三尺也找不出能撑超过三天的法子,根本不用蒙古番子出什么幺蛾子的鬼门道,城中也都坚持不了几天了。不过,这些哪能和将士们说呀,说了这城又如何守下去?范天顺只得强颜欢笑骗过了这些质朴的将士们。
“大师,黑油什么都备好了,你就尽力发挥这回回炮最大威力吧。”阿里海牙对着那几个回回人说道。这刘整和阿术都留在了蒙古军大营里边,为了招降自然要恩威并施,却示人以诚。所以阿里海牙的注意是,由自己一个人去劝降保全城中百姓性命为条件,而回回炮发挥最大的威力,双管齐下定能让吕文焕这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将军,这回回炮这样用会坏掉的。”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不由有些心疼,这样三把炮一起用威力大是大了,但是很有可能弄完这一发,起码两架回回炮就永远派不上用场了。
“大师,你们尽力而为。一发就够了”
“好吧,好吧,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们就让世人见识一下天谴吧。可惜一架回回炮被人毁了。”阿老瓦丁微微一笑,他心中明白自己没有和阿里海牙命令对抗的本领。两个回回炮大师向着大炮走去。
“布伯,黑油。”亦思马因有些愤怒的呵斥道。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些魂不守舍,这回回炮加黑油可不是随便能弄的,要是黑油配得不恰当说不定在还没飞出去就着火了,天谴可不单单是对于敌人,对于自己也是可能发生的。这时候他还能走神这不是找死,而且是带着族人找死。
“是。”布伯总算是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得伺候着黑油,还真别说他从小就是看着这些长大的,只要他认真做还真是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你手抬高些,你黑油倒慢些。”两位大师不断呵斥着,这可不比平时,而是要用这回回炮的寿命换来这天谴的一击,一点都马虎不得。
“放。”这过了好半天,有些性急的蒙古人甚至要忍不住发出一句疑问,这几个人在磨蹭什么该不会是骗子吧,其实原来威力就够大了,还能有一招天谴?该不会是唬人的吧。不过他们显然忘记了樊城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石球迅速掠过了天空,越过了河岸。襄阳守军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天空甚至都被这几块石头遮得发暗,大师哀叹着看着一支带着火的羽箭追上了石球。石球很快带着蓝色的火光开始加速,这蓝色又很快变成黄色,变成火红带着那长长的黑色尾焰准确地落在城墙最高的那处塔楼中。
“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巨石被炸成粉碎,天地都仿佛被震动了一般。
城墙剧烈的颤抖着,不止一个宋军险些从城墙被震落,就算不是这样,也无不被震的七歪八倒一时无法起身。石头如细雨一般淋了下来,不过这细雨足以致命,带着黑油的火沾上了无数人的衣衫,但是出于城中守军意外的是这火怎么都灭不了。
当轰鸣的余音从耳中散去,当石雨下完的时候,呈现在双方面前景象让所有人毛骨悚然,数百名宋人被活活得烧死,数百人则是被巨石的碎片砸死,还有不计其数的伤员。甚至蒙古人敢确切得说自己攻城一个月守军的伤亡可能也就差不多吧。
在这样的力量前面,即便是再伟大的人也不过和低贱的蝼蚁一般脆弱。范天顺站了起来,手中的刀却不断无意识的像下边滑。而最让人担心的是,守军中根本没有人还有战意,和这样的天谴作战有必要,我们还能赢吗?城中将士的士气一瞬间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我们还能做什么?”吕文焕上了城墙和范天顺用眼神交流道,由于昨日是他守城的所以,今日吕文焕略作休息了会。不过范天顺显然没有注意到吕文焕的暗示,双眼无神得看着那制造了“天谴”的回回炮,甚至旁边的人说什么都似乎充耳不闻。
“范统领。”吕文焕呼唤了好多声总算是让对方回过些神来。虽说一开始吕文焕不无恼火之意,但是想到这惊天动地的声响自己在城墙下都要震耳欲聋,范天顺直面这样的天谴耳朵暂时失聪也是常理之中。
“吕大人。怎么说?”范天顺看来还真是听不清楚,说话说得特别大声。
“这城怕是!”还没等吕文焕贴着范天顺的耳朵将话说上几句。
城下一阵洪亮的声音就打乱了城中军心,也打乱了吕文焕的思绪。“吕将军你以孤城御我大军数年,如今鸟飞路绝。你抵抗下去又有何意义?再加上我大军得天之助,如此天谴君难道还愿尝之?”阿里海牙看着城楼上散乱不安的宋人,心中充满了信心
“将军不若降了吧。”随着吕文焕上城楼的几员战将无不都是被这回回炮吓破了胆,纷纷劝到。
“将军,不能降呀。”范天顺坚定得说道,虽说他并不是很完全听清楚了阿里海牙的话,但是出于一个武将的直觉,他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和吕文焕的犹豫。这时城楼上又来了一个人,牛敢他站在范天顺的身后并不说话。
“这。”吕文焕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没有任何理由告诉自己不降,但是出于一个宋人臣子的心又让他下不了投降的决定。
阿里海牙看着城楼上仍是混乱一片,不禁有些得意,这要是往日铁定就是一顿乱箭把自己射跑,现在对方居然慌乱得连自己已经进入弓箭射程都没有发觉。“君若降,汗王必定重用尔等,且我阿里海牙于此立誓,只要不出现袭击我军将校之举,绝不伤害襄阳城中百姓。汗王有言,我等自当学曹彬故事,不滥杀无辜。”这些话都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本来就犹豫不决得吕文焕劝得心动不已。特别是最后那个不滥杀无辜,吕文焕他守城这么坚决,要说最重要的原因还真说不定是家中妻儿老小在城中呢。
“我若违誓有如此箭。若是不降,有这回回炮,我也可自取。”阿里海牙估摸着吕文焕已经心动不已了,就又加大了砝码,抽取一支箭狠狠地折断扔在地上。
“我降了。”吕文焕让身边的传令兵对着阿里海牙这般回应道。范天顺一脸诧异得看着身边的战友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么轻率得就做出这么一个决定,这些年守城的究竟还是不是他。
“我不降还能怎么样,这回回炮的威力你比我还清楚,你亲身体验过了,难道我们还要为了大宋朝尽忠,连带着满城的百姓不成。我们守了六年、六年呀。大宋是怎么对我们的,皇帝荒淫无道,他甚至不知道襄阳被围困了,每日只关心宠幸了多少妃子。相爷但有小挫心灰意冷,据说根本没怎么插手过,或者关心过我们。友军?我们还能指望谁,那饭桶大将军还是有名无权的李庭芝,你倒是给我指一条明路来呀。”
“将军说得是,只是我不愿归降蒙古,既然这大将答应将军绝不伤害城中百姓,将军可否看在我们多年交情下满足我一个愿望?”范天顺不知道怎么回答吕文焕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对这些说什么。他别过头说道。
“好,你说。”吕文焕恢复了镇定,再解释也毫无意义了,懂得人始终会懂,不懂得人说什么也没有用。
“请将军打开城门,让我带着不愿归降蒙古的兄弟死得其所,求仁得仁。”范天顺冷冷得说道。
“你求仁得仁是吧,你们都是君子,忠臣。就我是阴险小人!好,牛敢你这可是也要背我而去?”吕文焕苦笑着看着范天顺身后越聚越多的人说道。
“兄长,仇。”牛敢不愧是惜字如金之人,只说了这三个字就表达了一切。
“好,你们要送死,我不拦你们,开城门。”吕文焕大声对着蒙古军方向喊去:“城中尚有冥顽不灵者但求速死。”
阿里海牙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回回炮方向做了个手势,刚才很幸运还有两座是好的。
“杀、杀、杀呀,”范天顺带着手下不服投降命运的三百将士冲出了城门,顺着被填平的那段护城河冲出了城。这两百人仿佛最为无助的孤儿。不过无论是蒙古人还是襄阳城中的军民都不屑与理他们,雪地之中只有他们像是小丑一般进行表演。
阿里海牙又冲城内打了一个手势。吕文焕虽不是很清楚得看到那手势的模样,不过那意思还是明白的。是要投名状吗?
他抽出手中的弓箭,向着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范天顺射去,不过他还是不忍面对这一幕,情不自禁得转过了脸。噗得一声,吕文焕练了那么多年,这些年对付蒙古人的绝活果然不是盖得,羽箭应声插入范天顺的后背。他身子晃了一晃,闷哼了一声。既然自己上司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自己也毫无办法,也没有资格让满城的百姓随着自己尽忠。但自己能做得就是轰轰烈烈得死。既然那些蒙古人说了不会为难城中百姓,只要他们能甘心受蒙古统治。那就让自己带着所有心怀大宋之人去死,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自己走自己的断魂桥。那就怪不得别人心狠。
冲锋的将士们突然觉得天空一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映,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倒下被巨石压成碎片,最惨的不是这些死去的人,而是略微后边一些的人,巨石从身侧滚过,带走了能让他们前进的双脚。而回回炮的巨响让这些将士们听不到任何声音。雪地上顿时洒满鲜血,异样的红也异样的妖艳。石头滚过还留有些黑油也许是方才惊天动地那一炮,还让那魔鬼般的机器留有黑油
“射,射。”吕文焕放下了手,虽是犹豫万分射击的命令还是下了下去,所有城中的将士们都颤抖着将手中的弩箭射出,这城中最后几支弩箭想不到是留给自己一起守城的兄弟。是让自己活下去的投名状。部,他们既然出了城就早不把性命放在心上了。与其让他们被“天谴”活活折磨死,还不如自己送他们一程呢。
“关山月,项王逝,江东子弟今犹在。吾虽为小吏,男儿风骨不逊先辈,有死无生今生不折!”范天顺大喊着,他的后背又中了一箭,泪水从他的眼眶流了出来是血泪吗?
一通箭雨和回回炮的一个小型的攻击就卷走了大半将士们的生命,只有几十个幸运的家伙还能立在战场中间。
“你们投降吧。”阿里海牙一边向前大声说道,一边用着旗令向城里示意到够了不用再发射弓弩了,城中的兵将和蒙古军对峙多年也自然看得懂这旗令,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也实在看着这些曾经的泽袍被自己杀死在面前。而蒙古军也是得到命令停止了攻击。
“投降,哈哈,牛敢,他们让我们投降?”耳朵基本已经听不清楚东西的范天顺突然隐约听到这样的字眼,大声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冲出城的人虽说未必能听清楚这一句话,不过看着范天顺的神态他们都明白了对方喊得是什么。他们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所有人都齐声大笑,直接被范天顺询问的牛敢更是笑得眼泪横飞,这同样血色的泪水给这年轻的脸带来另一种独特的美感。不知道谁身上带着火折子,点燃掉在地上,古怪的黑油伴着雪水燃烧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在大火中,不知道是谁唱出这样一句古老的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所有冲出城的将士高声应和着。他们的脸上有兴奋有解脱,但是就是没有迷茫和恐惧。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楚虽三户,亡秦者楚的原因。阿里海牙看着在火中向着自己军中发起进攻的宋人叹道。吕文焕偏过头,他仍是不想看这范天顺最后的结局,只是曾几何时,他吕文焕也有这样的志气。
史书当歌:襄阳终破之日,范天顺及牛敢所部三百人,无一死有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