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清早的天还没有亮透呢，昨晚焦虑了一整晚的布伯却在自己的帐篷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哈丹帖木儿。
“听说，你昨晚去找他了。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他还没有安坐就直接开门见山对着布伯说出了来意，他是为了刘彰之事来的。
“我打鬼主意？您别打鬼主意才对，你们不是安答吗？为什么不放过他？”布伯不卑不亢得答道。
“你不会懂得，这是属于我们的荣耀，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自然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故而战场之上无私情。好不容让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我们的长生天是这么说的，獐子信得摩尼老祖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不知道你的真主怎么样的念头。”哈丹帖木儿说道。
“真主的孩子，应当彼此如手足，只由于同守一个信仰，遵奉一部《古兰》。”布伯说起他的真主，就一改平日谦和的模样，滔滔不绝得说了起来，这理论一套一套的，哈丹帖木儿的心中一向只有他的长生天自然没兴趣听着布伯絮絮叨叨得说完：“好了，管你的安拉到底怎么想，总之你们回回人现在还不是跟着信奉长生天的蒙古大汗，而你那亲如手足的信徒，我的安答刘彰还不是你们的敌人。算了，不和你说了今天有人要见雷虎，阿术将军让我好生安排。你以后别再去见雷虎了，累人累己。”
“你还叫他雷虎，说明你还记得当年旧谊。你会不会？”可是，布伯这一个疑问硬生生被他自己收回肚子里。原来这哈丹帖木儿一说完那些话就出了门跨上视若珍宝的战马飞奔而走，让布伯的话白白消失在空气中。
“这么回事”哈丹帖木儿发现自己不过是晚来几息时间就出了乱子。那负责招降自己安答的陈公公一早就到了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着这几十个看守的士卒大发雷霆。
“陈公公到底是谁这么大的狗胆惹得您发这样大的火？”哈丹帖木儿轻声地打断了对方继续发作下去。这陈公公在军中地位不高不低，在将士们眼中的形象也是不好不坏，算得上最为低调的监军。因此既没有多少人想去讨好他，也没有什么想得罪于他。
“你自己看吧！”陈公公火气不小，已经发作了一番仍旧不能知足。可是，哈丹帖木儿调侃般的语言都打消不了他的怒气。哈丹心中有些不解得，顺着陈公公的眼神看去，这视线一直瞄进了屋子里边。自己义弟本人弄醒了，脸上和猫一般是个大花脸，那些洒在他脸上和地上的汤有些预示着到底为什么陈公公生气了。八成是陈公公看到这些士卒那粗糙得照顾人的法子，实在看不下去。他又口口声声得称雷虎为他爹，虽说并不清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至少现在还是关心刘彰的。有这等举动实在也不足为奇。
不过，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的哈丹帖木儿却不得不为这几个士卒辩驳几句：“陈大人你还真是误会他们了。”
“误会？我看没什么误会，只有幸会，要不是我今天来得早还真看不到，你们对这手无寸铁的俘虏如此逞着威风。”陈公公的口气中不带任何软化的倾向。
“大人，这”跟在陈公公后边的还有那刘伯颜，他倒是想开口插上几句，不过陈公公和哈丹帖木儿都不甚待见这个有些畏畏缩缩的人，用冷酷得眼神让他把话收了回去。
“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刘彰刘叔彦为人死硬得很，绝食求死。现在更是多日未曾进餐。这些将士们也是得到你的命令说好好照顾他，怎么得也得把他弄个半饱醒过来再说吧。只是军中汉子粗手粗脚的有些狼狈在所难免。”哈丹帖木儿等着那个他看来搅局的刘伯颜把要说的话收了回去之后，详细得向着陈公公解释道。这些说完，他转过头对着还在那边发呆的几个士卒瞪着眼睛说道：“还不向陈公公告罪。”
“陈公公，是我等疏忽，请你责罚！”他们才如梦方醒般说道。不过这疏忽二字他们的确是心里这般想得。蒙古人素来注重勇士，像是刘彰这样的也绝对当得起这样的标准。但是他们在照顾他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随意，干脆就是有抱着整死人不偿命的心态。再想想那句就是这样对着手无寸铁的俘虏逞威风，不由更是脸上发烧，问心有愧。
“你们知道错了就好，先下去吧。”陈公公一边说一边进了关押刘彰的屋子。他显然本就没打算真的和这些守卫怎么过不去，毕竟不怕官只怕管，他这监军不过是一个清贵的称号罢了，在军中并不是那么做的了数。对方这样已经算是给足了自己颜面。要是自己再纠缠下去，加上就算责罚，也只会弄出个不痒不痛的结果，反而会使别人记恨上自己和“爹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记恨自己，他们也没什么好法子，可是“爹爹”身为阶下囚，他们有得是办法折磨他，那些折磨能让人生不如死。
那些士卒本就不怎么想呆在这边看守俘虏，得到这样一声吩咐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哈丹帖木儿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他还是担心这陈公公对着刘彰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至于，那刘伯颜显然是陈公公走到什么地方，他都得紧紧跟着。毕竟对他来说，这太监虽说身份让人鄙夷了些，不过也算得上他来蒙古接触时间将要最多的一个高官了，到蒙古被投闲散置的他必须要抓住任何一次有可能的机会，出人头地为了自己的妻子、老母复仇。所以这巴结之心就更加热切了。
“陈大人，你费心了，不过为了我这半死之人不值得，在下只求速死。”刘彰方才还是被灌下不少粥和汤水的，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至少这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很多。
陈公公真诚得说道：“吾乃卑下之人，不识文墨，不修武略。爹爹你胸中甲兵万千，适逢乱世正是用武之地。只是这良禽择木而栖，宋国国主昏庸无道，大汗戮力开创一个新的皇朝。正是用人之际，何不速速来投。”不过这些话说得抑扬顿挫，而且引经据典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陈公公八成是昨晚找了什么枪手帮忙想出来，再由他背下来的话
“如今吾皇虽是式微，并无商纣之虐，始皇之暴，隋炀之戾，兼之蒙古军祸乱中原，百姓不得安生，早就盼王师北复中原。我又何必去投此暗主？”獐子坚定得说道。不过这北复中原只是一个梦想了，宋国甚至都不敢主动进攻，这压在家门口的襄樊之战更是让国力大损。
先前并不做声的刘伯颜长叹一声，愧然道：“獐子，此言差矣。先帝和汗主勤政爱民，百姓人心思定，只待汗王大军平定南方，还天下一个个朗朗晴天。”
獐子眯着眼看着刘伯颜说道：“獐子？我还真受不起有您这么一门亲戚，刘伯颜八邻伯颜性薄颜各自薄颜。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降敌此等好事还是免了。”（注1）
“魏无忌长孙无忌彼无忌此亦无忌，伯颜相爷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说道此言，刘伯颜不由有些恼怒，对方虽是自己的侄子但是居然不帮自己尽快上位，去报仇不说，还出言嘲讽。（注2）
“刘伯颜，你给我退下。”陈公公大声呵斥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降了？”
“是，陈大人。”“陈大人，我只求速死。”刘彰和刘伯颜的声音同时传来出来。
陈公公不想和刘伯颜多说，他本来是抱着怎么说也算是亲戚的份上带此人试一试，怎么知道此人越帮越忙。而对于陈公公来说，虽说有气节才是好事，但是自己的父亲上一世人已经为了他的气节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这一世难道还要一样的命运吗？还要这样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最终以死报国吗？他不愿意自己的父亲再做这样的忠臣。但现在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可以想。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和刘彰说下去
“我们走吧！”陈公公突然见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和冲动，走出了那房子的门，日光轻轻地抚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的温暖。只有那投入骨髓的冰凉。甚至那厚厚的大麾都不能消去这冰凉。
注1：伯颜是八邻部人，所以可以被称为八邻伯颜。
注2：这魏无忌长孙无忌彼无忌此亦无忌是明朝时候出现的对联，这里权属作者挪用，请各位看官别见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