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水滔滔来,临至汉水更奔腾。浩浩荡荡的河水有着不一般的豪气,让人有一种作诗的冲动。刘整不知怎么得想起苏轼的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豪气了,那个怯薛北卫首领的举动更加是深深的刺痛了刘整这颗越来越敏感的心。
自己从来没有活得像现在这几年这么窝囊过,从来没有这部卑躬屈膝过。自己变了,已经不再是那个赛存义,从那时候保命的借口到现在已经彻头彻尾变成权势的奴隶。官越做越大,官威越来越浓,可是人家看过来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屑。
就在他还在想着的时候,一阵这样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将军,宋军杀过来了,你慌什么。小心戒备回回炮,亲卫队随我迎上去。”
虽说方才,他已经布好了对突袭出城宋军的策略,只是由于走神还未曾完全完善。不过真说起来宋军那几下的套路,大伙再熟悉不过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是现在樊城覆灭在即,刘整觉得襄阳唇亡齿寒,爆发出困兽犹斗的力量,还是麻烦很大的。果然如刘整猜得那般,宋军在对方将领带领下锐不可当得很快找到自己军中的破绽,向着回回炮杀了过去。
刘整暗自叫苦,他倒不是怕了宋军而是担心战场要是就在回回炮旁边的话,毁了回回炮就是全歼了这支宋军也得不偿失。不过,襄阳只是佯攻,因此对付襄阳守军的回回炮只是这几座中最差的一座,而且炮手也不如其他三座炮,更加上为了不完全暴露实力,甚至都没涂上特殊的火油,最多就是像威力大一些的投石机罢了,对方将领怎么看出回回炮的重要性呢?
刘整来不及多想,“卖国种。杀。”随着敌人拼杀了过来,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给纷乱的战场多了一些诡异的色彩。那个冲动的少年拼杀了过来,他的武艺并不高,要不是他身边的那员将军护着他早就被击杀了,襄阳没有人了吗?连这样的孩子都派了出来。
那个将军就是刘彰吧,虽说只见过那龙尾州一战的匆匆一面,但是对方的坚韧、勇敢和顽强的性子还是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就真如那同为降将,同姓刘的家伙所言,他这个好侄儿是个天生为大宋战斗而生,铮铮铁骨,绝不会投降之人。
“快,别和这些杂兵纠缠。”刘彰的口气更加让刘整不舒服,不过哀兵必胜.士气和作战欲望明显都高出一截的宋军自然会把本就对同族相残和年复一年无休假兵役而毫无战心的蒙古汉军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出乎刘整意料的是对方只是想冲过去,对着回回炮没发动攻势,而是顺手扔了几把火。又或者说那些宋军没有想过回回炮的防火措施会是出乎意料的好,这么点火不过是把外表弄黑罢了,到时候修复的问题不大,刘整冷静下来,退到后边详细指挥着士卒。他甚至命令麾下的将士让开一口子,干脆让宋军过去,反正樊城之战已经接近尾声。而这些冒昧来援的很快就能见识到在三支军队夹击之下,到底是怎么恐怖的事情,只怕是都要尸骨无存了。他还没来得及放松心情,狡猾的宋军又折了回来,宋军他们是在试探自己,这回回炮到底重要不重要。扔完了所有火种到回回炮的炮架旁之后,他们还是不放心,于是要冲到回回炮边上上多砍了几道,干脆将回回炮劈碎。而蒙古汉军因为方才的命令都没有办法快速做出反应。这时候,那些怪物一般的西域人冲了出来抱住了宋军前进的人,他们甚至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守护这个穷他们半生之力才整出来的武器。
“人在车在,车亡人亡。”虽说并不明白那些西域人在说什么鸟语,但是他们坚定的样子和目光所及的地点都告诉了交战双方这一点。他们要与车共亡,被纠缠得无法。却虎营只有成全对方,劈倒了那些西域人,能冲到回回炮旁继续破坏那巨炮,心中却是多了些芥蒂。而此时那些蒙古汉军心中的顾忌也放下不少,他们很多人并不指望能荣华富贵,只要活下去,管他对手是谁,要是自己不杀他们,那些对手也要杀了自己。没有任何道理牺牲自己性命成全对方,这样一想气势也就高涨了起来。而宋军的士气还有不少下降,两军第一次打得旗鼓相当。
“杀。”有一股生力军杀了过来,对面的那名将领正是獐子今生难忘的阿术。
左右夹攻之下,却虎营的将士的表现还不如以前那支小军,如今加了襄阳的守军、张贵将军遗留下来的将士,多了近千人。獐子却觉得怎么都没有那种如使臂助的大军还不如就只有两百人的小军。“快退。我来断后。”总之都到这时候,也来不及想为什么对方会来得如此之快,大伙都强迫自己不去想牛富和樊城守军的命运。现在,自己的命运都未必能好好把握,那些襄阳的守卒和张贵将军所部的那些将士见到战况不妙,而且有着刘彰断后,逃跑无忧,都纷纷撒开脚丫子狂奔了起来,只有那些却虎营的将士陪着他们的统帅一边断后,一边将那些由于方才一开始被夹击困在敌人阵中的将士。
那些蒙古人简直是杀之不绝的,獐子已经记不住救出多少将士,可是东边救出来,西边又陷了进去。他觉得力气慢慢从身体中抽离,而先前受伤的右臂,绞痛得让他快要昏厥过去。
这时候,他鬼使神差想起此战临行前,那个医者求见他那一幕。“刘将军,你这些伤都是长身体之际直接伤了筋脉。本来已经无药可医,但先前那个御医实在手法巧夺天工。可做到他那般模样,老夫实在有心无力。你若是此战执意出征得话,一战过后,这手十有八九要费了。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杀了老夫。要不老夫妄自称神医数十年,我问心有愧呀。”
“老先生,你见过昙花吗?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哪怕就是像昙花一般只盛开那么一会,我意已决。此战若能马革裹尸还,安葬于顺叔身边亦是一件好事。”
刘彰在心中重复了那时的答案,昙花一现亦够已。他又提刀迎了上去,那点绞痛自当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