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正商立起身，平静的眸色中有几分急迫，就像盈盈清波，经风一吹，肆意摇曳。
“这一城百姓的性命虽然不保，但是城池还在，姜国人口众多，又岂会有绝了的道理。这个决定势必要快，否则就算我们不采取屠城的举措，后果也会与此无异。”
顾锦枫一双手冰冷冰冷，望着少正商俊美容颜上的冷然之气，嗓音低沉：“你可想好了，这一战打起来的后果是什么？”
少正商语音明快：“要么得了盛景国的部分天下，削弱姜国最大的对手。要么被盛景国刮分去一部分领土，仅此而已。”
“仅此而以？”顾锦枫情不自禁地轻叹，不知他怎就将话说得这样容易。“说到头我只是不想任人干涉我的终身大事，这样大动干戈却不知是对是错。”
少正商泠泠轻笑，若讥反问：“这一大动干戈早晚是会免的么？盛景国同琉璃国联手攻打姜国转眼即是，现在不动也仅是苦于找不到契机罢了。否则依楚少的品性，琉璃国的小公主又怎会真的入他的眼，无非想表现出同琉璃国欢好的样子，而琉璃国的皇帝素来偏宠这个小公主，是否与盛景国联盟还不是那丫头一句话的事。诚然以姜国现在的力量想对抗两国是绝不可能的，趁现在琉璃国还未与盛景国真的结盟，楚少又无丝毫防备的时候下手，取胜的可能性倒也极大。若胜了，姜国的势力就会迅速增大，日后即便不与他国联姻结盟，盛景国想赶超短时间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顾锦枫临摹着杯子的边缘，若有所思。这番言辞不假，姜国同盛景国的命运只能如此，别无他法。诚然与盛景国开战，在几国分争的浪潮里一决高下，实则并非因他不想与其他国联姻而引发，只是因此提前步伐而已。
指尖一扫，杯子贴着桌面滑落地板上，伴着清脆响动，坚硬吐出几个字句：“好，就如此吧。朝廷上下我自会打典，你打算何时出兵进往东管城？”
“马上。”少正商勾动嘴角，那样的笑意融融，眼里却无半点笑意。她肉体凡身，等不得。
顾锦被对上他目光：“记得，一定要保风笑完好，将她安全带回来。否则，莫怪我们多年交情毁于这一旦。”
少正商蹙眉，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你真只执着于她一人，这交情是怕早晚也要毁掉。”
将军府陡然一宁，一天的时间就已闹翻了天。
苏婉自是坐立不安，这一天就发生了太多的事。少正商本意去东管城将风笑请回来为她瞧病，人不但未请回来。转眼间他却去了营地点兵，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瘟疫之事素来都是顾锦枫和朝中掌管一方城池的大臣共同解决，但不见哪一回他曾插手过此事。
还有这风笑，同样令她费解。转首瞧了一眼桌案上盈盈闪着光晕的夜明珠，忽然弄不明白她这是搞得什么明堂。风笑恢复神智后看着迷忽不假，却不像个不知好歹的顽人，到底谢从何来？莫非她真的对少正商一点情义也无？走上前细细临摹半晌，真是上好的珠品，色泽一等，光色纯正。这样一等一的夜明珠并不多见，可是在她眼里却并不陌生。
深思的眸光一转，对门外的侍从唤：“来人，备车。”
将军府的马车辗着净滑雪面匆匆驶往军营，少正商这次带去东管城的兵力不少，短时间内还走不了。
苏婉透过车帘望出去，面容微许茫然，当下时局头绪混乱，她忽然再拿捏不准他。
马蹄哒哒行过，良久之后“嘶”一声停下。侍从忙及下车将苏婉扶下，迎面少正商一身月白袍子盈然立于高头大马上已经准备出发，去往东管城。冬日绝煞的冷风挑起他墨色的发线，隐隐摭去一双英锐炯目，在这个皑皑冬雪肆意弥漫的时节宛如一缕山谷中的晨风。花白的日光打上去，雕像一般耸立于世。
苏婉仰视他须臾，心中翻滚出莫名情绪，秀颜一拧，轻唤：“商……”这一嗓唤完，源源衍生出一种陌生，这一刻她看不懂他，又似从来没有看懂过。
少正商扫过来的眼风看到她，纵身一跃跳下马背。优雅之姿堪为天人，平日那个舞文弄墨的男子这一刻原魂复苏，骨子中渗出一股噬杀的英气，这气息那般透彻深邃，与生俱来。往昔似在刻意掩盖，这一刹竟挡也挡不住地刺痛人眼。
男子不动声色地靠近，狭长眸子微微眯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婉抑制住心中陌生的震撼，巧笑如花：“商，你带兵去东管城做什么？”
少正商面色平静如水，大军面前自当威严凛冽，全然不俱昔日的半点温润临风。
“东管城瘟疫肆意弥漫，耽搁不得。”
苏婉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但是哪里略有蹊跷，却又解读不清。默了一下，含蓄问：“瘟疫这等事不一直都是世子负责吗？为何……”
少正商云淡风轻地勾动嘴角：“这种刀刃舔血的事顾锦枫何时做过。放眼望去，整个姜国的魔非我少正商莫属了。”话语中透出淡薄的凄凉，说者无心，听者却不免呕心历血。
“那么，妹妹还在东管城，你想将她也一并……”
少正商拦下话题：“好了，时间紧迫，先回府吧。”
苏婉愣了一下，甚识大体的点头。轻攥上他的手腕，只道：“你要小心。”
姜国不是一般的小国，几国鼎立时期与盛景国实力相当赫赫威名的大国。东管城又是姜国数得着的繁华城隅，人口财力皆繁多沉重。如今瘟疫如风一般在整个东管城弥漫散开，来势蹊跷，传播速度迅猛而不得掌控。现下姜国征战杀场的不败神话少正商带兵进入，凄厉的后果可想而知。再过很多年世人再想起那一场屠城的哀怨场景，仍旧心有余悸。昔日英雄一身白衣染血，无比妖娆刺目的颜色，一瞬间风云骤变，终是成了人们心中永远的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