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红的嘴得到解放时眼睛仍被蒙着。她挣扎着翻个身，吐口带血的唾沫，呻吟道，我不是何丽！放我回去。你们这对狗男女。老天会报应你们的。
赵大夯顿时目瞪口呆。
此人确实不是何丽。
他已经意识到他绑架的是谁了。这个声音好熟悉呵。他马上想起北山脚下那句令他今生今世难忘的话了，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大哥，我叫丁雪红。丁是甲乙丙丁的丁。雪是雪白的雪。红是红花绿叶的红。
赵大夯困难地掩口唾沫。手神经质似地在衣服上抓捏着。他意识到自己作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了！此时此刻，他心如刀绞痛彻五脏六腑，再坏的男人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
他突然扭过脸转过身弯下腰。百米冲刺一般逃跑了。他无颜见一个爱他的小姐吗？
肖璐说，哎，哎哎哎，你到哪里去呀？神经病呀？
赵大夯早就没有踪影了。
肖璐不知道他为何急急忙忙要走，一走还会不会回来。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被眼前的变故惊得六神无主目瞪口呆。她一把扯下丁雪红脸上的黑布。天哪！这不是丁万代的妹妹么！怎么会是她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她还想当她的嫂子呢。可刚才那番见不得人的话，肖璐后悔死了。
肖璐俯视地上那双红肿而愤怒的眼睛不知所措了。肖璐甚至向她微笑一下，看能否得到未来小姑子的宽谅。肖璐甚至想自扇几个耳光亲自把她扶起来为她整理乱发擦去血迹。
只要能得到她的赦免，肖璐心甘情愿给她磕八个响头。
但是，事与愿违。
丁雪红瞪着美丽的大眼睛已经没有眼泪了。怒火早就把泪水烧干了。她大声说，快点放开我！你们这群女魔别妄想拆散我哥和我嫂。太可恶了吧。
肖璐刚刚绽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了。她倒不计较丁雪红的态度。她只是担心放了这个女人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如果不会，她马上放开丁雪红并且亲自护送到家，这样多好，还能落个人情呢。
可是，丁雪红却不识时务。
丁雪红一边徒劳挣扎一边哭骂道，你们这些挨千刀的！我变成鬼也得活剥了你们。只要不死，我一定告诉我哥让公安局的人抓住你们，枪毙你们！
肖璐又急又悔又怒。
她可难为死了！
她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放了丁雪红是万万不可以的了。她回到家一哭一骂她肖璐还在不在利县城里混呢？不放更不行，总不能将错就错把她当成何丽卖掉吧？
丁雪红哪里知道肖璐的心思！
她看肖璐一直沉吟不语以为自己是回不去了。绝望和愤怒使得她愈加大声哭骂道，你杀了我吧！你把我一家害苦了我死了也不会饶过你！
丁雪红一而再再而三说到死，肖璐还真的动了杀她的心了。
一不做二不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肖璐目光阴冷，冷得像腊月里的冰块。她两臂交叉抱在胸前冷笑着把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好，好！死，容易。
肖璐拾起地上的黑布一脚踏在她的胸口上重新蒙住她的双眼。丁雪红手脚被缚根本没法挣脱。肖璐又拾起地上的纱巾团成团儿，使劲地往她口中塞。肖璐下手太狠，丁雪红的口角都被纱巾撑破了。血，顺着丁雪红的脸颊慢慢流到耳后，有的径直流进耳道里去。
丁雪红从喉间发出类似狗受委屈时发出的呜呜声，痛得直在地上打滚儿。肖璐紧走几步挡住丁雪红的身体一脚踏在她的脖子上。肖璐的脚微微发抖了。她俯视这个惨不忍睹的女人发出一声冷笑。她毕竟以前从未有过杀人的念头，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内心里一团糟，遭透了。
肖璐微微冷笑道，丁小姐，你不会在阎王爷那里说我的坏话吧？啊？
丁雪红闭上眼睛停止挣扎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她没有理会肖璐的话。她也无法理会肖璐的话了。
肖璐说，如果你不知道这么多，我倒真不想让你上西天。我没有杀过人。我也不想杀人。但你逼得我不得不杀人。因为我不杀你，你就得杀我。这就好像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手里都拿着弓箭瞄准了对方。要么，你射死她。要么，她射死你。
肖璐神经质似地仰天大笑了！直笑得几只老鸹怪叫着扑扇着翅膀离开树梢飞向蓝天。笑了一分钟肖璐又接着说，我胜利了！你姓丁的就在我脚下！你的生死大权就在老娘的手心里攥着！哈哈哈哈。她像个男人似的仰天大笑了。
丁雪红仰面朝天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尸。肖璐踩在她脖子上的脚却迟迟未曾用力，也许，她觉得自己的心迹尚未表达完毕吧？
果然，肖璐又说，这里是深山老林。杀了你也没一个人知道。说真的，我现在倒有那么一点儿同情心了。你也是个倒霉劲儿，怎么这么巧，把你当何丽绊来了呢？要报仇，你到阴曹地府找何丽那个臭女人去。与老娘没有任何关系。听到没有？
肖璐有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她踩在丁雪红脖子上的脚猛一用劲。丁雪红顿感一种可怕的濒死感，求生的本能让她使劲挣扎着打滚。她宁可滚下山也不愿死在肖璐脚下。但一路之上又惊又怕又累，加上手脚长时间被缚，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丁雪红万念俱灰只求速死。
奇怪的是，她脖子上的脚又松动了。这是为什么？
肖璐收回那只决定丁雪红生死存亡的脚了。突然蹲下身子拽出丁雪红口中的纱巾急切地、可怜地说，你回去什么也别说，我不杀你了！行不？啊？你说话呀？杀了你，我还得抵上一命。我图什么呢？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啊？我求你了，你就。肖璐似乎在流眼泪。
不料丁雪红将一口血水猛地吐在她的脸上骂道，女魔！你做梦！婊子！
肖璐呆了。
她一脸木然，继而一脸自嘲。她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糊涂呢？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吧，你知道什么叫一不做二不休吗？不知道吧！好好听老娘讲给你听听。
她目光迷离，像是说过丁雪红听，更像说给自己听。她说，唐朝赵元一《奉天录》上说，唐德宗时，张光晟随朱泚搞叛乱，在形势不利时杀了朱泚投降唐王朝，但最后仍不免被处死。张光晟说，传语后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意思是，要么不做，要做干脆做到底。高中文化的肖璐最记得这个典故！
肖璐说完后问道，丁小姐，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哟！你听明白了吧？不等她回答，肖璐重新把血迹斑斑的纱巾塞进她嘴里。肖璐站起来时一身轻松，全然没有刚才的精神负担了。好像讲解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典故之后丁雪红就会原谅她了，她感到一种解脱，轻松无比了。
当良知醒着的时候，做事便碍手碍脚。当良知沉睡时，肖璐杀起人来身如轻燕仿佛杀的是一只鸡。
她再次把脚踏在丁雪红脖子上。不同以往的是，她这次一开始就加大了力度。不一会儿，丁雪红的脸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紫。丁雪红看到死神正在向她微笑。
这时，躲在远处一个石头后面的赵大夯再也忍不住了。
他边跑边喊，住手！会出人命的！肖璐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赵大夯时便笑了，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呢？人命？几个钱一斤？瞧你急得那样子！可她心里却恨赵大夯！他不是逃走了么！
此时赵大夯飞跑过来一把推开她。
她趔趄一下站住了。
赵大夯想俯身看看丁雪红的情况，刚刚弯下腰又闭上双眼转过身子，丁雪红的样子惨不忍睹。
他甚至没有勇气拿出她口中的纱巾。他叹口气对愕然的肖璐说，大姐，人抓错了，还是放了吧？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我一时看花眼了。
肖璐头一昂眼一瞪斩钉截铁地说，人不能放！放了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命了？一不做二不休！明白吗？
赵大夯看她一副公鸡打架的样子，不敢来硬的，便说，大姐说得有道理。但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整治。我一时冲动要杀何丽，大姐不是教育我万不可一时冲动后悔莫及么？人命关天呵！
肖璐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放了是绝对不行。要放她，不如先把我杀了。依你说怎么办吧！只要别出馊主意，对我们有利的话，我可以考虑。
赵大夯有什么好主意呢！何丽现在不知去向，误擒丁雪红放也不行不放也不行左右为难。他心乱如麻根本没有什么好主意可想。沉默半响，他才讷讷地说，这事，不急，我们从长计议。
也只好这样了。
这样不了了之，倒也不失为目前的良策。肖璐知道踩死了丁雪红，赵大夯不会答应。肖璐目前不想得罪赵大夯，只好听从他的话从长计议了。
赵大夯说，大姐，既然来了，就到我家歇会儿吧。
肖璐没有答应。她曾被人拐卖到这个地方，故地重游，总有点不愉快。她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分钟。
肖璐说，兄弟，你回去吧！这儿不是我待的地方。我得走。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不能多耽误了。
赵大夯皱住眉头说，我现在哪敢回家呀？万一何丽已经告发我了，公安人员正蹲在家里等着怎么办呢？我还得走，要不，我们一起去利县城吧？
肖璐不语。问题出来了。他们俩人一走，这个丁雪红怎么办？这可是他们俩人移植过来的呀。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商量半天也没有好主意可拿。总不能把她扔这儿不管吧？这地方人迹罕至，但并不是说没有人。万一让路人发现并救下她，她一定会哭诉自己的遭遇。到那时可就更糟糕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协商，他们决定把丁雪红卖了。卖到最远的山区！与准备处理何丽的方案一样。
当然，这事，由赵大夯干。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既然赵大夯当初好心帮肖璐擒拿何丽，现在也应该把她送个地方才是呀。
肖璐说，兄弟，多谢你了。只是，丁雪红放哪儿？
赵大夯想了想说，离这儿不远有一片桃树。那是我几年前开荒时栽下的。夏天为防止别人偷桃，我特地在旁边搭个小棚，里面能挡风避雨的。先把她放那儿吧。
肖璐点点头。
赵大夯让她坐在此地等候，便一把抱起丁雪红放在背上一步步朝那桃园走去了。他想，你的命保住了。至于命好命孬，就看你的造化了。我是无能为力了。
可怜的丁雪红趴在赵大夯身上像没有生命的物件，不知此时此刻她的神智是否清醒，如果清醒，她又知不知道背她的人是谁呢？
肖璐没有坐多大一会儿赵大夯就回来了。肖璐问，放下了吗？他抹抹身上的汗点点头。俩人站起来一前一后上了摩托车马不停蹄朝利县城飞去了。
赵大夯临走时好不心酸。来到家门口了连进去坐坐都不行！人混到这一地步，其凄惶是外人难以体会的。他是逃犯。
肖璐告诉他自己在利县城新租的房子地址后，关切地问，兄弟，你的处境可不妙啊？有什么打算呢？
赵大夯说，处理掉丁雪红我再找你联系，我们再次合作一致对外，捉拿何丽。
肖璐想，这样也好，不过，在他没来找她之前，她可不能闲着。她要想方设法破坏何丽的计划。一提到何丽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总之，何丽在丁万代身边一秒钟都能构成对他的威胁。
肖璐坐在车后仔细考虑下一步的计划。她已经意识到取周莉而代之的道路不是那么平坦了。其间，多少崎岖多少艰辛现在还很难预料。
但是雄心勃勃的肖璐岂肯半途而废就此罢休呢。
一条路已经走到了一半，回头是很难的。因为星星点点的希望就如一个稀世珍宝，它总在远处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你忘情地向它追去，它却悄悄隐去了，当你心灰意冷之时，它会再次闪烁比上次耀眼几倍的光芒，就在你不远的地方。
这条路既然已经走了一半，她就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多么可怕的通往地狱之路。然而她却要走下去！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就很难正确认识自己了。人，在名与利面前很难清醒。
古今的人们，清醒者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