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起眉眼,下巴略略扬起,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淡淡的看着我,“哦,是么?”
我看着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万里江山天下在握美人在怀的场景,而就算有了这些全部全部,他依然是这么淡淡的挑着眉,有点不知所谓的问:“那又怎么样?”
这个男人,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我看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白云,“是时候出发了,午时城门大开,我们要怎么出去?”
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宫里没有你逃出去的消息……肖誉封闭了一切消息,只说你身子不好闭关静修了……太后也下旨你侍奉佛祖了,所以没有人明目张胆的查……不过是有几个人在暗处找你。”
顿了顿,他又开口,“而且,这几个人都是我的人。”
我收起对他的像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一样的崇拜之情,瞬间星星眼的问:“那我们怎么走?”
他皱了皱眉,“上京城内只有一匹马,等出了上京,我们就有两匹马了。”
也就是说……先共乘一骑……然后各自骑马?
直接说骑马不就得了。
还没等我吐槽结束,突然看见城门口有一个女子被迫跪了下来。
我定睛一看,大惊失色……谢依依……你太狠了!
你居然连碧月都不放过!
我看见碧月的一瞬间,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她们连碧月都不放过,碧月是这个时空里唯一的一直无条件信任我陪伴我的人,最开始的时候……我重生到这个时空之后的时候,她是唯一能够给我温暖的人。
现在……她也被谢瑶嬛拉出来了。
我的手指冰冷,我忍不住准备走过去,她是碧月啊,她是碧月,我的碧月,对我那么好的碧月,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这样抛弃她呢?
这个时候,我冰凉的手指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我抬头看着那个妖娆的男子,他的眼睛眯起来,逆着光我甚至能看到微亮的反光,他的眼里有一丝嗜血的光茫,他看着我,“走吧,我会想办法的,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微笑,“傻孩子,她就是知道你心软……”
“不——”我定定的回望他,“你知道么?她是特别的,在我那一年离开谢家去昭觉寺的时候,她在我身边伺候汤药伺候洗漱……不怕脏不怕累……所以——她不能有事。就算你之前说会不会是碧月背叛我我也不会怀疑她。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碧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既然选择相信她,那就坚持到底。”
他的眼角浮现出一种温暖的神色,“有我在,你放心。”
喜欢一个人,是他好看的侧脸,还是他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是喜欢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微笑的牙齿数。我后来想,大概我喜欢一个人,最初都是因为温柔的语气,明媚的微笑以及——那种让我觉得被紧窒的安全感包裹的情怀。
后来……逐渐的,变成了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而现在,我站在他身边,阳光很好,普渡众生,他的笑容很好,安稳有力,而他温暖的大掌包裹着我的……于是,这个世界定格成一束一束的日光。美好的,温暖的,恬淡的……好像儿时我们追逐的那片麦田。
他继续说:“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相信……可是,此时的我,真的不会去想——他会骗我。我心安理得的接受着碧月会没事,他会让她没事的讯号。
然后……目不斜视的从她的身边走过。
碧月的脸上有一块很深的淤血,身上的衣物不太平整,似乎是挨过鞭刑。我在路过她的时候,风起云涌,扬起了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我甚至可以想象她凌乱的面容下那双坚毅的眼神。我的眼眶不自觉的掉出了泪水,我抬头看天,争取不那么明显。
这个时候,我在想:我一定会让谢依依血债血偿。
我随着顾旻的脚步,离开了这个困了我两辈子的上京城,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释放了,让我觉得心情愉悦身心舒畅。
我想起步步惊心里若曦的贴身宫女说:“看看皇宫把格格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是啊……自古以来,皇宫总是能把人折腾的不成样子。
走出城门就有一匹马拴在一棵树上,看见顾旻走过去,欢腾的跳脱起来。
那匹马纯白色,一丝杂毛也没有,通体莹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马一般是汗血宝马,并且有一个叫做追风踏浪之类很牛的名字,有着除了主人之外其他人去死的傲娇秉性……所以我试探的向前一步——然后,他果然傲娇的糊了我一脸的水汽!
我强自按下心中的不爽,“它叫什么名字?”
顾旻捋着他的毛,他舒服的发出呼呼的声音,然后我听见顾旻十分平淡的说:“二一,他叫二一。”
噗——我瞬间就笑场了。
二一是二十一三体综合症的二一啊哈哈哈。
我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这只傲娇的马居然有这么喜感的名字……
顾旻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你能骑马么?”
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居然小看我,我在天朝是做市场营销的好么,三天两头去跑马场溜圈好么,骑术一流连射击都会好么……
但是……考虑到要对对方留一手以确保我以后方便逃跑什么的,我决定撒个无关痛痒的小谎,“我不知道,我从来没骑过。”
果然得到他嘲讽的目光,“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会啊。”
那种……淡淡的想要打他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样我还是心甘情愿的跟他上了同一匹马,在他的怀里感受着风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开始问我,“你很在意碧月?”
我沉吟片刻,“不仅仅是在意,她对我很重要。所以……”
如果你救不了她,我会亲自回去换回她。不是我有多圣母,而是如果她不在了,我不会成功。碧月帮我解决了很多重要的问题,我自己不方便出面的问题。
碧月的重要性,她们都不会了解。
“你一定要救回她,不管她受了怎样的苦,一定要活着救回她,我以后一定会一样一样的拿回来。”
顾旻的声音有点飘渺,有点像在叹息,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我小的时候……有很喜欢的一个小厮,后来,他因为我的喜欢,被人害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愿意把喜欢的人暴露出来了,那样反而会害了她。”
我心里一震,上辈子……我就是被暴露的那一个?
他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继续说:“那个时候我被母亲关屋子里领悟什么兵法,领悟不出东西就不能吃饭,冰冷,黑暗,潮湿……饥饿……痛不欲生,就在这种时候,是他给我带来了我人生中最好吃的一顿饭——梅菜扣肉。可是第二天当我跟母亲说我知道了的时候,他……已经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阳光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走到权利的巅峰,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在意的人……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所以我——”
“怎样?”我侧身问他。
只得到他似笑非笑的叹息。我撇撇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谁痛苦,也没有谁比谁更无奈……我们都是挣扎在浮世里活的辛苦的人。
他昔日的痛苦经历让他成为一个坚强勇敢出色的人,而我昔日的经历把我打造成一个内敛冷酷的人,过去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并不全是负面影响,我们该做的是正确的看待它,从中吸取经验教训。
“所以我一直逼着自己不要停,我不一定是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只不过那个位置让我安心而已。很可笑的想法,但是我就是靠着这个坚持下去的。”
我听着他的叙述,舒心的笑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呢?你靠着这个强大的信念坚持到最后,就可以实现你年少的所有梦想,只不过,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就真的再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万里江山天下在握,所有人都奴颜婢膝的谄媚你,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我顿了顿,看了看自己血管里的色泽,接着说:“所以……在那之前,找一个自己即使得到也不会失去兴趣的东西……然后……一往无前的逼着自己走向那个位置。”
他笑了笑,“有的时候,你的见解独特的惊人。不像谢依依那样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也不会墨守成规迂腐守旧,很中肯。”
我笑而不语,这一次,我只是刚好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理智的看待而已。
上辈子我一直觉得——不管景轩帝是不是先帝的嫡亲血脉,顾旻作为一个居高位的丞相,造反都是不对的。因为造反会破坏国家的一种经济平衡,老百姓会因为统治阶级的夺权对抗而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受伤的总是无辜的百姓。而统治者则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结局怎么样,总归有大量无辜的人受到伤害,所以我上辈子一直觉得——顾旻是非正义的一方。
重生之后,我仔细的整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很显著的问题——顾旻很有可能才是先帝的嫡亲血统。而且,顾旻在某些方面上来说的确是比肖誉更适合当皇帝的。譬如说行军打仗,上辈子如果不是我生死相随,肖誉早就不知道被谁给砍死了,他是好的政客,但是先帝建国一代,到了他这里还需要开拓更多的疆土,打下更大的版图……他的军事能力真的是不如顾旻的。而且景轩帝有点过于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总之现在想起来,作为不喜欢他了的人想起来,真是缺点奇多,搞不清楚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
其实喜欢一个人都是盲目的,当我把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对比,而且觉得这个男人无论如何都比另一个男人要优秀很多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人——只不过,当时的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就在我们快要走出上京城的范围,我也能够独自骑一匹马的时候,顾旻猛地停在了路中央,对着我说:“一会你骑着马跑,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