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很多糖,它们一点都不甜,我笑着,就哭了。
安以颜。
很多时候,我总是在她们的眼里扮演着哥哥的角色,让她们忽略了真实的我自己。
曹锦年。
我把自己看的太简单,忘记自己曾是她们之中最复杂的。
路笙歌。
我没有想过我最亲近的人会伤我最爱的人那么深。
莫繁晟。
这是安以颜醒过来之后,很多天以后,这么久的时间,她没有忘记申安,却也没有再想着死,再莫名其妙的对着每个长头发的少年歇斯底里的叫着‘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幸福’。
“啰,你要的糖。”曹锦年将一袋彩色包装的糖果丢到了安以颜的面前,今天是安以颜回校的日子,她终于可以脱离医院了。
路笙歌和莫繁扬自然也来了,安以颜面无表情的撕开塑胶纸,将一颗米黄色包装的糖果剥开,丢进嘴里,米黄色的包装纸被丢在地上,安以颜从始至终都没有搭理曹锦年。
“小年,你买到变质的东西了吗?一点都不甜。”安以颜皱着眉头,将糖果又细细的品味了一番,看着曹锦年,眼里尽是质疑。
“安以颜,你别挑了,本帅哥愿意为你屈身去超市买糖你就该暗自欣喜了,挑什么挑,这么挑,你别吃了啊,我尝过,这可是那家超市里最甜的糖了,我说你没事吃这么甜干什么,吃坏牙你哭了笙歌又该心疼了。”
曹锦年指着安以颜那张苦瓜脸骂骂咧咧的,路笙歌不禁拧紧了眉头。
安以颜对于曹锦年的话不予置身,呆呆的抱着那包糖,眼泪唰唰的就掉下来了。
“哭什么?……这真的是那家超市里最甜的糖了。”曹锦年瘪嘴不满。
“小年,笙歌,为什么你们说这些糖都是最甜的,可是我吃在嘴里却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是不是尝不到味道了?”安以颜哭哭啼啼的看着曹锦年的无措,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唯一一次的无理取闹,或许这在莫繁扬看来,是这样,但是路笙歌在,他也没怎么表示了,他就觉得安以颜麻烦,老是哭哭啼啼的,路笙歌就从来不这样无理取闹。
“走吧,我们该回学校了,老是这样旷课请假,会被集体开除的。”路笙歌没怎么安慰安以颜,她拉过她的手,表明自己的立场。
安以颜被她拉着,路上不再说话,莫繁扬和曹锦年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们,觉得气氛很怪异。
这一路,谁也没有说话,任由安以颜抱着一包糖果的路笙歌停下脚步,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突然无话可说。
“哥,你怎么在这儿?”先开口说话的是莫繁扬,他看着自己的哥哥,心里有种莫名的敌意。
“啊,莫繁晟。”安以颜呆呆的开口。
“校长说,安以颜因为牵涉罗林以畏罪自杀一事,正式被学校开除,还有,路笙歌也是。”莫繁晟严谨的说着,那眼神微微越过路笙歌,却是淡然。
算起来,这是从那个下雨天之后,莫繁晟和路笙歌的第一次碰面。
“小颜,我是个乌鸦嘴,噗,既然我们被开除了,走吧,带上小年,我们一块儿去你家开香槟庆祝怎么样?”
“太好了。”
“喂,我说你们,好吧,我现在就打电话跟校长说退学。”
最后敌不过路笙歌和安以颜对于香槟的执着,曹锦年摁下了手机键,匆匆忙忙的说了要退学之类的,他瞥了莫家兄弟一眼,看着路笙歌她们就说搞定了。
“本来以为你会伤心,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也不是什么好学生。”莫繁晟淡淡的说着,语句里听不出任何情感,连讽刺都没有。
这话是对路笙歌和安以颜说的,莫繁晟说这话时,路笙歌的心里突然止不住有些难过,也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吧,不过,这样的距离,加上自己手上的尾戒,她已然是明白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而现在,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这是她自己撒下的谎,怪的了谁啊。
“再见,莫繁晟。”路笙歌拉上莫繁扬,对莫繁晟说出这句话,她笑着,像是笑意开满阳光一般,扎疼自己的心。
莫繁扬抿唇,见莫繁晟一字不吐,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紧了路笙歌。
到安以颜家里的时候,莫繁扬对安以颜和路笙歌,曹锦年之间的交好觉得奇怪了,因为资料上调查,这三个人以前根本不认识,现在却像忘年之交一样,不奇怪吗?
“曹锦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认识几年了啊,你都不知道,笙歌私下很多怪癖的,特别是我们同居的时候,她把裙子迷迷糊糊穿反的时候,你没看到,我当时都快笑爆了。”
“据我所知,路笙歌一直都和路卿冥住在一起,你们是谁?真正的路笙歌和安以颜在哪里?”莫繁扬颇有几丝莫繁晟风范的看着曹锦年,凌厉的话一问出口,本来正在准备香槟的安以颜和路笙歌突然就呆滞了。
曹锦年后退了几步,他不是故意说出来的,完了,刚刚不知不觉被套话了。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不是真正的路笙歌,安以颜吧,至于你,曹锦年,你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资料一片空白,你们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对于莫繁扬的话,无法回口的路笙歌和安以颜选择了沉默。
“你调查我们?”曹锦年一拳打在莫繁扬的脸上,神情有些仓促。
“曹锦年,你在做什么?”路笙歌伸手将莫繁扬扶起来,看着他脸上的淤青,当然也知道曹锦年下了多重的手了。
“走开,真正的路笙歌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莫繁扬起身后一把推开路笙歌,指着他们,怒不可解。
“莫繁扬,你认识的路笙歌就是我,在被下达病愈通知书之后的路笙歌便一直都是我。在那之前的路笙歌,是完完全全爱着许鄀的,没错,我不是真正的路笙歌,我只是占据着她的身体,但这不是我愿意的,小颜也是,至于小年,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他自己的,他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这就是对于你的问题,我想要回答的话。”
瘫坐在地上,路笙歌抬头看着怒不可解的莫繁扬,淡淡的笑意里带着浓重的哀伤,他推开他了,他爱她,有一部分是因为以前的路笙歌吧。
“笙歌,你疯了,干嘛跟他说这么清楚,你不想回去了吗?”曹锦年很急躁的呵斥路笙歌。
“你说什么,我们还可以回去?曹锦年。”不止是路笙歌震惊,安以颜也十分震惊的看着他。
他从来没说过他怎么来的,她们自然没问,可是她们还可以回去这种事,为什么他没说。
“没错,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们可以回去,我们不属于这里,是那家咖啡屋的人要我来带你们回去的,至于怎么回去,我知道方法。”曹锦年说着,早知道早点告诉她们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笙歌那里,果然是不该放纵她的,现在莫繁扬知道这些了,该怎么办?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的话,还有5天,小年,可以回去了,真好啊,笙歌,我们不用再伤害其他人了,我们只要回去就不会再伤害到其他人了。”
安以颜发疯一样的大笑着说,金黄色的液体溢满了桌面,伸手沾染着飘着香味的香槟,安以颜轻舔,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心里晃晃悠悠的,有些空洞。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快点告诉我,真正的路笙歌去哪儿了?”莫繁扬从桌上拿起香槟瓶子直指着坐在地上的路笙歌。
“莫繁扬,不想死的赶紧给本帅哥滚出这里,路笙歌就是路笙歌,她就是你现在用酒瓶子指着的路笙歌,这下你听清楚了吧,我早说了,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是你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们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意外来到这里的,不同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面对莫繁扬的气急,路笙歌无话可说,曹锦年却紧紧的握住了那支香槟瓶子的瓶底,对着莫繁扬歇斯底里的叫吼,在他认为,没有什么可以比路笙歌重要,只要她可以幸福,他就会不惜牺牲一切。
“什么不能在一起,只要她是我喜欢的路笙歌,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可是她不是,你们把笙歌藏到哪里去了,快点告诉我。”
疯狂的笑意里夹杂着莫繁扬的歇斯底里,莫繁扬死死的瞪着路笙歌,似乎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这一切,都令路笙歌无比悲伤,她笑着,曾经以为,只要自己真心融入这里,他们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他爱她,她没有爱上他,这没有关系,她会让时间治愈自己过去的伤口,让自己慢慢的爱上莫繁扬,可是到最后,这一切被残忍的剥开时,他对她说,她把真正的路笙歌藏起来了……
“莫繁扬,你爱的,是病愈之后的路笙歌,还是病愈之前的路笙歌?”
“她生病的时候我就爱她了,快点告诉我,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就一瓶子砸烂你的脑袋。”
莫繁扬的歇斯底里和怒吼像是被风吹刮后的波澜,这在路笙歌的心里当不起任何一丝涟漪,她只是清楚的知道了,原来自己以为的完整,并不是那么完整,莫繁扬之所以那么爱她,只是因为已经死去的,这个世界里,真正的路笙歌,这等于什么,这等于他从来就没有完整的爱她,他的爱,一半给之前的路笙歌,一半给现在的她——路笙歌。
“莫繁扬,你这个疯子,滚出去。”安以颜扬起手里的香槟瓶子甩到地上,酒黄色的液体溢满灰黑色的地板,整间屋子里都飘逸着淡淡的酒香,碎成满地的香槟瓶子却丝毫没有起到让莫繁扬出去的作用。
什么都来不及想,酒瓶猝不及防的落到路笙歌头上时,莫繁扬眼底的愤怒是路笙歌从未见过的陌生,莫繁扬,原来我们真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酒水顺着发梢滴落,曹锦年微楞着,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安以颜慌张的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漂亮的酒黄色和鲜艳的血红色混杂在一起,一股浓浓的,令人恶心的血腥味荡漾在空中中,那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路笙歌的脸上,她微微抬起的眼眸看着在自己头上碎掉的香槟瓶子,闪闪发光的黑色眸子里忍不住溢出泪水,她以为,莫繁扬是爱她这个人的,可是最后他却爱之前的路笙歌胜过爱她,也许……他爱的,从来就只是从前的路笙歌,扯痛嘴角,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微笑的弧度,血红色的液体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鲜血好像在咕咚咕咚的响,那声音愈加的清脆,直到安以颜歇斯底里的尖叫着骂莫繁扬混蛋,她想,她和莫繁扬,真的完了,第二个天空,好像比第一个更凄惨,小颜……我能怎么办?
“真正的路笙歌在哪里?你说话啊?”莫繁扬丝毫没有理会已经陷入昏迷的路笙歌,他只是举着手中染满血色的半截酒瓶子,歇斯底里的尖叫。
“莫繁扬,路笙歌就是路笙歌,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杀了她吗?”安以颜慌张的说着,触碰着路笙歌头部流出的血迹,她摁着手机键,无比慌乱的不是这些年来她从来学不会长大,她只是慌乱她会留不住最疼她的那个人。
“闭嘴,等救护车来肯定是来不及了,这样下去,失血过多的话,她会有危险,我们带她去最近的诊所先急救吧。”曹锦年最后看了莫繁扬一眼,伸手抱起路笙歌,打算带她去急救,伤口再深了,还有不少玻璃渣滓留在头部,血干了就麻烦了。
“莫繁扬,你等着,笙歌如果出事,我就杀了你。”安以颜慌张的留下话,就陪着曹锦年一起去医院了。
空荡的屋子里荡漾着的是满满的血腥味,莫繁扬手中的瓶子‘啪’的一声落地,碎了满地的玻璃渣滓顺着酒黄色的液体混杂在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里,对着血迹中自己的笑脸,眼里的泪一滴一滴的打在地板上,莫繁扬不停的呢喃着:“为什么要骗我,路笙歌,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明明不爱我,不喜欢我却要勉强自己爱上我,和我交往,我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鄀哥说了的,他没有信守承诺,他告诉你了,有关我鄙弃自尊委身于那些女人膝下的事,他全部都跟你说了,你只是同情我,可怜我,才如此的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的,可是我不需要你这样,我不需要……”
对峙上那一滩漂亮的血迹,莫繁扬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截酒瓶子,笑了,却是狼狈,白皙的脖颈处留下一道红痕,他想,没有人可以比他还要可悲了吧,是,他是不懂路笙歌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路笙歌,也不管什么世界不世界,他只知道她根本就不爱他,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同情他而已,她从没真正的爱过他,她只是可怜他的付出,可他不需要感谢,他的心,很脆弱,很小,容不下那样长远的欺骗……
“繁扬……繁,扬……繁扬。”
一字一句的叫唤着,少年伸手探向他的呼吸,冰冷的,没有一丝气息的结果让他全身僵硬,他紧紧的拽住他的双手。
看着那枚沁透在血液里的戒指,伸手将它摘下,他将死去的莫繁扬背在背上,冰冷的眼神中,倒映出血红色的影子,他带着他回家,对于他的死,连尖叫和绝望都没有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莫繁扬是他的弟弟,路笙歌是他最爱的女孩,最亲近的弟弟一瓶子将他最爱的女孩砸进了医院的急救室,最亲近的弟弟因为他最爱的女孩割喉自杀,他能说什么?他能绝望吗?不,他已经崩溃了,他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他还能够如此悲伤的像小时候那般背着自己不愿意走路的弟弟回家一样背着割喉死去的莫繁扬回家,他还能够一步一个脚印默数着回家的步子,一边笑一边哭,像是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小霸王揍了一拳一样。
他无法原谅任何人,让他失去唯一的亲人,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路笙歌,更加无法原谅抛弃他轻生的莫繁扬,他的心,已经小到连记忆都遗留不下,他不愿意相信自己顾虑爱护多年的弟弟心里既然是这样的小,这样的不够强大,只是被路笙歌欺骗同情,就自杀死去了。
而当他草草的找人把莫繁扬火化,接过他的骨灰时,看着面前的人,他已一目了然,是许鄀,是他干的,他说要报复路笙歌和安以颜令申安死去,一切都是他搞的鬼,是他挑起莫繁扬对路笙歌的怀疑,是他告诉莫繁扬,路笙歌因为同情才和他交往,一切,都是许鄀,他们都忘记了,许鄀不是什么慈善家,他之所以立足于艾米亚,不仅仅是靠家里的关系,他也够强够狠,够不顾一切。
“阿晟,你恨我吗?”许鄀再次站在他面前时,是莫繁扬死去后的第三天。
莫繁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回答他,恨吗?他是害死自己弟弟的凶手,怎么可能不恨。不恨吗?莫繁扬背叛了他,这样的下场,也许已经不算残忍了,因为他在他手下见过更残忍的。
“阿晟,你很关心那个女人吧,刚刚得到的消息,她醒了,可是医生说,她只能熬3天,也许2天。”
许鄀面对他的沉默和皱眉,什么也没说,他这个人是很公平的,莫繁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恨他的弟弟莫繁扬,却不会因此将怒火迁怒于他的身上,更何况,莫繁扬也已经如他所愿死了。
“你去看看她吧。”
“嗯。”没有怒火,没有疑惑,莫繁晟静静的答应着,便转身离开,往医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