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刚好是大年初一。
即便是过年,清河院也是不允许学员离开学院的,当然,对于像叶归这样有一定背景身份的家伙,导师们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叶归受郭越之托,去了石门村一趟。
除夕夜,郭越仰望着漫天的星辰,心思随着叶归到了石门村。那里虽然偏僻,却有繁密的果树,香甜的野花,清凉的山泉,低矮温馨的房屋,汪汪叫的大黑狗,喵喵叫的小奶猫……
还有爹娘,现在他们应该正和姐姐一起吃着团圆饭,想着他这个不孝子吧?姐姐估计已经嫁人了,不知道那素未谋面的姐夫对姐姐怎么样,要是敢打骂姐姐,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他……
郭越在房顶上将眼睛眯成了月牙,多日阴郁的面孔终于有了笑意。
叶师兄说他明天就回来了呢……
少年渐渐熟睡。
很久以后,郭越时常在想,要是那是的自己永远沉溺在梦中多好。
第二天是个下雪天,天寒地冻的,世界被天空盖上了白色棉被,让人想蜷缩在被窝里睡个回笼觉。
不过这并不妨碍郭越一大早就顶着寒风守在门口。
等了许久,直到郭越几乎成了一个雪人,目光中才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叶归的脸上并没有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也没有郭越想象中的喜悦,而是沉重得可以滴出水来。
“叶师兄,石门村怎么样?”郭越的心中咯噔一下。
“……”
“叶师兄,石门村一切都还好,对不对?”郭越紧紧握住了叶归的肩膀,眼中露狂热的期待。
“郭师弟……”叶归停顿了下,“节哀。”
“他们……都还好,对吗?”郭越的声音低了下去,放开了叶归的肩膀,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你定是骗我的,对吗?”
“郭师弟,石门村的人……”尽管不忍,叶归仍旧得说出真相,“都死了。”他去的时候,那里除了一片残垣断壁,一地无人收尸的白骨,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不,不可能……”郭越不断地摇头,双眼焦距渐失,“你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在骗我!”
“不,”叶归前所未有地冷酷,像是帝王无情的裁决,“他们,都死了!”他绝不能让郭师弟自我欺骗,这会毁了他的。
“呜呜……”披着雪衣的少年,发出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呜咽,滚烫的热泪融化了地上的冰雪,却没有什么能融化他心中的冰雪。
叶归只能是静默地看着一切的发生,他无力阻止这一切。
北风呼啸,响彻云霄,除了残雪冰渣,又能带走些什么?
就在那一天,郭越成了孤儿,成了无家可归的浮萍。
那一年,郭越十八岁。
后来,等郭越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向叶归询问了石门村覆灭的原因。
叶归说,他从石门村留下的痕迹推断,应该是有两个化羽境的强者在石门村内发生了争斗,战斗的余波毁灭了石门村。
就像两只巨象决斗,不小心踩死了一群蚂蚁一样,没人会在意蚂蚁的死活。
但他在意啊……郭越的嗓子因悲痛欲绝已经无法发声,那双清亮的眸子涨得通红,目眦欲裂。
难道这就是蝼蚁的命运吗——平凡了一生,奋斗了一生,最终因大人物的不悦而死无葬身之地?!
他好恨,真的好恨啊!他想要将那两个修士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日日折磨他们,让他们为石门村民的死而忏悔终生!
可是,他不能……
面对化羽境的修士,他能做些什么呢?一个小小的引灵修士,不过是给石门村多添一个亡魂……
他恨,他恨啊!!!
尘埃般的他,如何敌得过皓月……
“噗——”少年一口鲜血喷出,为白得疹人的地面画上了点点红梅,那般凄艳,那般绝美,就像是暗夜中精灵美到令人窒息的血色双眸。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少年无力地倒在了雪地上,明明还有生气儿,却让人感觉行将就木。
“郭师弟!”
……
“我要报仇!”郭越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黑黢黢的房顶,窗外也是一片漆黑,幸好屋内点着盏油灯,带来了些许不起眼的光亮。叶师兄不在,应该是有事被调走了。
他不知道那两个化羽境修士是谁,可他一定会找到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
若是他待在清河院,做起事来自然会不方便,那就只好离开了……
只是片刻之间,郭越便放弃了这座他费劲心力才进入的学院。
为了报仇,他几乎迷失了理智。
至于木云……郭越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让他始终放不下心的姑娘,还是留在清河院吧。若是跟他在一起,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