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牡丹亭.惊梦》
时间的轨道转入十月,秋季已然来临。苏冉开始适应大都市的快节奏生活,学校有课就去上课,没课就窝在家里当宅女,或者和朋友出去逛逛街什么的。但有一样东西她无法适应,那就是简亦对她热烈的追求。每天一束不同的花,有时是其他精致的小礼品。一直以来,苏冉都是把他当好哥们看的,不仅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更是因为她的好闺蜜—林音音。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她那点小心思早就众所周知了,也不知道简亦是装傻还是真不知情。苏冉想不明白,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像一汪泉水一样的简亦,也会展开这么高调的追求么?哎,爱情这难懂的玩意,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午后的阳光就很毒辣,刺得人眼球发疼。苏冉背着包包,极不情愿地走出校门,不料却一眼就看到了她最害怕见到的人,-简亦。
“小冉,今晚有空么?”他穿了一件红黑格子衬衫,没有叶迦恒那强大的气场,但却显得温和自然。
“额,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两张电影票,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可以么?”
苏冉看着少年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知该怎么回答。是的,她不忍心拒绝,可是,可是如果她答应了的话,那不就是默认了和简亦在一起?虽然简亦没什么不好,简直是最佳男朋友的人选。只是,她也说不清,这,这不是她想要的啊。
“苏冉。”
她闻声转过头,看见了磁性嗓音的主人,-叶迦恒。他穿着帅气的工装,站在不远处看着苏冉他们。她的心又猛地一跳,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真是她命中的劫?每一次他出现,她就再也无法转移目光。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向她走来的叶迦恒,心里有一阵欣喜。
“你哥有事找你,让我来接你。”叶迦恒和简亦,鲜明的对比。简亦其实已经算高了,可惜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而是已经长出成熟男人轮廓的叶迦恒。
“哦,知道了。简亦不好意思啊,我有事陪不了你,你找音音吧。”
“走吧。”
“嗯,那简亦我们先走咯,拜。”
“小冉……”
苏冉没有回头。她没有看见少年失落的眼神和梦呓般的呢喃。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只是单恋的情况,是不是就注定会出现一人受伤的悲剧?可为什么那些茫茫人海中注定要相遇,相爱的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以后却又要分别?说是出于现实生活的逼迫,其实只不过是受喜新厌旧的人性本质所控制吧?就像陈淑桦在《梦醒时分》里唱的一样:“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你刚才说要陪他去哪里?”苏冉坐进车里,冷气对着她一阵狂喷,才总算找到活着的感觉,可是旁边这个正在开车的男人,不问这么煞风景的话会死啊。
“他想约我去看电影而已。对了,你刚才说我哥找我,什么事啊?”
“没事,我饿了,想要叫你回来做饭而已。”
“……”
忍。苏冉和叶迦恒在同一屋檐下居住了几个月,她常常会很无语。不是被他气的,就是被他搞得满脸无奈。也罢,看在他帮自己结束了刚才的尴尬场面,就不和他计较了。苏冉塞上耳机,耳朵被邓紫棋好听的嗓音覆盖。
午饭过后,苏冉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事要做,于是一向懒散的她伸了个大懒腰,准备回房睡个天昏地暗。不料叶迦恒又打乱了她的计划。
“下午有课么?”
“没有啊,怎么了?”
“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哦哦,要带什么去么?”
“不用。”
“噢,那我睡一觉先。”
“现在就出发。”
“啊?!为什么啊?”
“今天天气好。”
“可是……”
“走啦。”
苏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答应了叶迦恒的请求。连简亦的邀请她的内心都有一股强烈的抗拒之情。但是叶迦恒不一样。当他提出邀请的时候,她甚至是有一丝欣喜的。苏冉真实的内心想法其实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天涯海角都无所谓阿布?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世界开始出现了他的身影呢?
苏冉和叶迦恒在地铁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她不喜欢地铁内的空气,浑浊,充满被束缚的气息。幸好有他在。苏冉的心终于静了下来,在他身边,总是感到莫名其妙的温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地铁在高速前进,穿过隧道时会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她怕黑,从三年前开始就无比惧怕。于是她不自觉地抓住了身边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他也似乎感觉到她的颤抖,紧紧地反握住苏冉的手。地铁穿过隧道以后,光明又从四面八方涌来。可是叶迦恒竟然没有放开她的手。苏冉只能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着,也无法安慰一下脸上那片巨大的潮红了。那一刻她甚至想,她不要别的。她只要一列开往幸福的地铁,以及一个能握着她的手永远不放开的男人,就足矣。
铃兰。多美的名字啊。苏冉跟随着叶迦恒下了地铁,步行了一段时间才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苏冉迎着日光看向那个红色漆皮的破旧站牌。岁月磨去它的棱角,安静服帖地等待着陌生旅人的进去。铃兰,铃兰,是一种花朵的名字,但念起来又像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古国,楼兰。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它的真面目。
“小心点,抓住我的手。”这里荆棘丛生,如果不是叶迦恒牵着苏冉,恐怕她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了。他说要带她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吗?可是这里会有什么风景?顾不上想这么多,她紧跟着叶迦恒的脚步,不然她怕还没进去就给荆棘给扎死了。
“这……这是天堂吗?”当她穿过那丛丛荆棘,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言语形容不出,在这美景之中,已经容不下任何世俗的物质。
铃兰的天空不同于市区。它非常的明亮。蓝得像一种疾病,难以治愈却又显得明媚的蓝。上面铺满了各种形状的云朵,金色的太阳悬挂在一片苍蓝当中,茂盛的花像风的孩子,放肆地摆动着自己曼妙的身姿。紫丁香、玫瑰、木兰花、风信子、茉莉、铃兰、天竺葵……姹紫嫣红,长成一片巨大的花海,几乎触碰到天际。四周用缠着藤蔓的篱笆环着,几座巨大的风车安静地转动着,不远处的红色尖顶烟筒飘出白汽。真的就像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苏冉一生有两个最想去的地方。一个是众人皆知的法国普罗旺斯。另一个则是不怎么起眼的荷兰风车村,桑斯安斯。花海,巨大的风车。本来她以为一生都没机会看到的风景,一个小小的铃兰就完成了她的愿望。她掏出相机,想把这片震撼得让人胸口发疼的风景拍下来,却被叶迦恒阻止。
“不要拍,相机代替不了肉眼,不要让现代机械玷污了它。”
他静静地说着,苏冉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相机。确实是这样的呢。观者无心,再美的风景也不过是灰尘,若用心灵贴近自然,才会看到真正的美丽。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啊。”苏冉在花海中坐下来,又对这美丽的花朵于心不忍。
“一次拍摄。偶然发现的,觉得这个名字很美。”
“那你和这里很有缘啊。”
“嗯?有缘?怎么说?”
“呐,这世界上,不管是与人,还是与物,都有命定的缘分啊。我还挺信命运的呢,呵呵。既然你无心闯入这片土地,说明你和它是注定要遇见了啊。这和你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她是一个道理嘛。”竟被苏冉说的头头是道。
“那么,我和你算是命定的缘分么?”叶迦恒忽然转过头,饶有意味地看着苏冉。她被这句话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怎么她身边的男人都喜欢问她一些尴尬的问题啊!这个时候,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伙子,又来玩了啊。”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农村妇女,应该是铃兰当地人了。
“嗯,是啊。”叶迦恒回答。看样子他是经常来这玩的咯?
“带了女朋友来啊。呵呵,以后多来玩哦,祝你们永远幸福。”
“一定。谢谢。”妇女的背影远去,叶迦恒的话却一直回荡在苏冉脑海。
女……女朋友?!他竟然也没有反驳?!在苏冉看来,女朋友的概念一定是在某一方告白之后才存在的。虽然他们接过吻,牵过手,可……可是,叶迦恒根本就没有正式和她告白过呀!这……这怎么可以?
“这里漂亮么?”
“嗯,很漂亮。”
“你是我带来这里的第一个人。”
“额,是吗?”
“嗯,真的。”
“呵呵,谢谢。”
“苏冉,你说,人为什么会喜欢厌旧的呢?”
她怔住。他……是又想起柳真了吧?才会流露出这么忧伤的表情。
“因为我们都是平凡人,都很脆弱的呀。你可以换个角度来看问题,例如你玩了很久的玩具,你还会有兴趣再玩么?每个人其实都有各自的阴暗面。我记得有本书上说过,爱是经得起平淡的流年。喜新厌旧并不重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如果能够做到在平凡中,在日日见面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最初的感觉,那才厉害呢,对吧?”
“……”
“你……怎么了?“见他好久不说话,苏冉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哎?可是……我还没看够呢。”
“相信我,以后会有机会的。”他突然看着苏冉,微风吹过他的发,她看到有一种东西在他双眸里静静流淌着,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嗯。”
他们又拉着手踏上了回去的道路。一样的荆棘丛生,苏冉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情。她留恋地看着那一片与人世隔开的绝美天地,与相爱的人在此天荒地老,死亦无憾。苏冉跟上脚步,身后的美景,渐渐隐没在落日中。
铃兰。属于他们的不曾消失的楼兰。
终会有再见到的一天。
那列开往春天的地铁。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