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华八年十二月。原太子府三夫人钟司雪因被休弃,改嫁给贺当家。
“荒唐!”纳兰林赦道,“你就算把她囚禁起来,也不该让她走。”
“她既不忠于我,我又何必留她?”
“她既不忠于你,就该饮鸩自尽,岂有太子妻妾再嫁之理?你府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你难道就没有反省吗?”
纳兰宁函嗫嚅道:“是。”
却说这厢商宛玉封了金钗让司泪送去,司泪与司雪一同长大,原是有交情的。司泪道:“这下钟司雪真成终似雪了,她怎么这么不明白,偏偏这会子改嫁,真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难道孤苦终身就说得清吗?”商宛玉辩驳道,“那贺当家肯冒着冒犯皇族的风险娶她,便是她的缘分。你此番去,切要为司雪带一两句话回来,看太子悔也不悔。”
再言纳兰宁函从宫中回来,因受了一顿骂,有些抑郁。偏见下人来回递表章,心中很是烦闷。他随手翻了翻,却见表章中夹着一封信。信封上写:“再喜之日末拜薄幸人。”
纳兰宁函一惊,打开一看,却见里面写。
婢妾十载余,未能全冰心。
可怜垂髫子,竟随他人姓。
“三夫人人呢?”
小丫鬟机灵地道:“眼下府中并无三夫人。”
“司雪呢?”
小丫鬟道:“这信是司泪姑娘拿来的,司雪夫人眼下在贺家。”
“备马。”纳兰宁函话音刚落,便听小厮喊道:“如夫人到。”
纳兰宁函见沈红棉进来,急切地道:“宛玉说过滴血认亲未必准确,我也不很相信,是你说你曾见司雪私会别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沈红棉道:“真也好,假也好,现下都不重要了。太子您想想,如果司雪真的忠贞不移,又怎会这么快改嫁?”
却说在脂华六年的九月,魏明从商船上跳下,刚爬上岸,便见迎面行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扶着另一个,手中都拎着包袱。
“公子。”二人走到魏明身前,魏明仔细一看,却见是清娴与诺情。清娴忙把魏明扶起,魏明推辞着站稳,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清娴道:“诺情小姐想要去找她的家人,我见她一个人没办法生活,便和她一道走。”
魏明道:“你们有线索了吗?”
诺情道:“我们先往南去,若不成,便回来。”
“天地茫茫,岂是你们两个孤身女子流浪的去处?快找地方安生下来罢。”
“我们不要紧。”诺情问,“公子可要先寻个地方换身衣裳?也好休息会子。”
于是三人便一道向临近的蕉城走去,在蕉城里寻了处隐蔽的民宅,欲要借住一晚。却不料当晚魏明发起高烧,昏迷不醒,清娴便去请大夫抓药,待急匆匆回来,却见房主人正在煎药。
房主人道:“屋里的小姐见你没来,报了个药方给我。正熬着呢。”
诺情在屋里道:“请大夫来了吗?让他看一看药方。”
药方是房主人代写的,字迹十分凌乱,大夫粗粗看了看,道:“我本没什么医术,小姐精通医理,开得自然是好的。”
清娴道:“你是大夫,怎能这样说?万一有差池,该如何?”
却听房主人道:“药煎好了。”
诺情道:“端过来吧。”
魏明服用过药,第二天,高烧便退了,诺情又让清娴再喂两回药,以防复发。清娴想起之前对诺情的不信任,私下道歉了几回,诺情只说“不必介怀”等句。清娴思及从前商宛玉吩咐自己定要照看着诺情,心中便有些矛盾。
魏明身体既然康健,谢过二人,便执意离开。诺情道:“那些追你的人,也该来了。公子若是贸然出现,岂不是自投落网?”
魏明一听有理,便教清娴到外查探,果然城门口已有兵丁搜查,且指纹、容貌对照甚严,难以脱身。魏明十分焦虑。
清娴也很担忧:“夫人身怀六甲,不知如何了。”
魏明听罢忽想:如今王府内必也防卫甚严,且商宛玉不宜远走,不如避过这一阵,再作商量。
魏明既不急着离开。清娴便道她从修心堂带来足够银两,于是三人租下两间居室,只作长住打算。另一边诺情虽然目不能视,却还能摸索着做些简易之事,魏明见此,不由更是怜惜。
一日魏明在屋外踱步。诺情听见声响,柔声问:“公子是思念夫人了么?诺情不才,愿凭琴曲一解相思。”
“我倒忘了你的琵琶了。若能听一曲,真是此间幸事。”
诺情弹了一曲《醉情》,魏明想起商宛玉,不禁轻声吟唱。末了,魏明道:“果然是人经离别便感触深啊。诺情你与家人分别日久,琵琶却更动人心肺了。”
诺情时与魏明闲谈,竟然有许多相和之处。一年过后,魏明再次收拾行装,诺****要挽留,魏明道:“眼下巡查已松,正是离开的机会,顺利的话,两月之内,我便可与我妻一道返还。”
魏明既决定返回云陵,当下马不停蹄地便朝云陵赶去。他算着日子,想着那未见面的孩儿,心中充满欢喜。一月未到便至云陵,当夜便易装赶往涪商王王府。
凝梦楼空无一人。
魏明沉闷地回到客栈,独坐了会儿,终是耐不住前往太子府。太子府因扩建,防卫分散许多。按着记忆来到未明苑,远远看见院落里一片沉寂。
魏明暗暗来到屋内,绕过沉睡的侍女,走向卧榻。
卧榻上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魏明退后一步,心中什么感觉也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便朝外奔去。因着心绪不宁,不防南边有侍卫巡查过来。魏明极力抵挡,终是不免受伤。
暗夜之中,忽听一阵琵琶声。凄凉苦楚,不无心酸。魏明边打边退,循声而去。只见院门边停着一辆马车,那琵琶声正是从马车里传来。
这正由挽太妃当年所作《悼古将相》琴曲而来。魏明跳入马车,只见诺情正在里面弹着琵琶。
“你……”
诺情手指不停,问:“你会驾车吗?”
“会。”
马车到得郊外方才停下,魏明撕了衣襟包扎伤口,问:“你怎么在这儿?你在太子府有内应?”
诺情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魏明一惊。
诺情道:“也罢,你也是个可怜人。”
“什么意思?”
“我救你一回是为了警告纳兰宁函,不过你是必死的。”诺情说罢,便有一马车在边上停下。
“保重。”
自从诺情离去,魏明便在天云山边寻了一弃宅住下。他身上本无余钱,便时常与人抄些书、写些字,倒也能度日。只是没过多久,便时常眼神恍惚。
魏明知道是心绪不佳所至,哪知过了数日,竟视力渐弱,时觉昏黑。魏明连问了几个大夫,才有一个诊断道:“公子这是中毒了。”
魏明一惊:“什么毒?”
“这毒很是稀有。公子已经中毒一年多了,只怕……”
“一年多?”
魏明恍恍惚惚回到住处,却见一匹白马系在树上。若是往常,魏明定然避讳,只这一日,却径自往前。
屋里的果然是陆景轩。陆景轩一见魏明,便道:“恭喜大公子。”
“谁是大公子?”魏明觉得十分可笑。
陆景轩却不辩驳,只道:“你不问我什么喜?”
魏明懒懒道:“什么?”
“王爷同意让你带郡主走了。”
“什么?”
“世子早夭,王爷同意让你带郡主走了。”
魏明发出一阵大笑。
陆景轩却正色道:“一个叫清娴的已经被北辰帝抓住了,你要快些,王府也会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