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俊之出事的那天,舒思思从下午开始便无法拨通他的电话。她以为他开会,以为他手机没电,以为临时出差在飞机上……可是,这一切的以为都不成立:他一向喜欢简短的会议时间,憎恶亢长的会议时间,不可能开一个晚上的会议;他去哪儿都带着“充电宝”,以便随时给手机、Ipad充电;出差?即使需出差遥远的北欧,至少也有转机时间可给家里打个电话。
舒思思问了潘朵拉、方圆、沙小军、沈金鹏,没有人知道柯俊之去哪了。
柯俊之整晚没有回家,没有音讯。
舒思思整晚心里忐忑不安,不祥的感觉明明灭灭,轮番用手机和家里的坐机给柯俊之打电话,但始终无法打通。晨光渐亮时,舒思思已疲累的不行,只好上床。这一睡,竟睡得沉实,醒来时已是下午,手机有未接来电二十几个,分别是方圆和潘朵拉打来的。舒思思回拨,对方都在惊恐地报告一个消息:紫荆苑F11号,柯俊之出事了!
紫荆苑F11号,混砖结构的一幢二层楼的红色小别墅里,舒思思终于见到一晚未归的柯俊之。
但是,柯俊之死了。
附近另一幢别墅的老太太早起,看见红楼小别墅的铁门敞开,二楼一个房间的灯亮着,里面悄无声息。老太太好奇地进来,才发现,二楼的一个房间,柯俊之赤裸裸地死在一张豪华的水床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用过的避孕套和几团皱巴巴的纸巾。
很明显,柯俊之死之前,和一个女人做过爱。柯俊之的死状极惨。脑袋被削掉三分之一,下半身的那玩意儿被齐根剪断塞进嘴里。
法医进行尸检后,判断柯俊之死于凌晨一时左右。凶器是墙上挂着的一个弯刀装饰品,可是指纹痕迹已被凶手抹去。
而紫荆苑的监控录像系统,恰恰坏了,无法拍到当天出入小区的人像。当值保安同时肯定:凌晨一时左右,没有陌生人出入小区大门。
舒思思瘫坐在地上。
虽然不曾深爱,虽然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柯俊之在死前竟然还和别的女人做过爱,那么,往日他对她的浓情蜜语,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她始终没有真正得到这个男人?
舒思思伤心的几近癫狂,若不是潘朵拉和方圆百般劝慰,她必定把柯俊之掀起来吼问:“为什么?为什么?”
谁杀死了柯俊之?紫荆苑F11号红色小别墅的户主是谁?
柯俊之被害一案,被警方命名为“紫荆苑F11号”。
负责此案的警官,姓罗名南方,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队长,29岁,浓眉大眼,国字脸,宽肩窄臀,虎背熊腰,冷峻的脸色足以配合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
罗南方调查,紫荆苑F11号红色小别墅的户主是柯俊之。
邻居和保安反应,柯俊之大约每月来一次红色小别墅,处理水电费、物业管理费等事宜后,再住上一晚,“他每次都是独自开车来去的。”邻居和保安言之凿凿。
罗南方问舒思思:“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丈夫是什么时候?”
舒思思说,最后一次见到柯俊之,在昨天早上9时左右,他说去公司,晚上回家。但从下午起,她便无法打通他的电话。还有,她从不知道柯俊之还有这么一幢房产。至于案发时,她确实独自一个人在家里,一遍遍地拨打柯俊之的电话,“你们可以去电信局查证。我真的没有杀他。”
舒思思双眼红肿,神情呆滞,心思恍惚。柯俊之做人很谨慎,也很精明,但他生前一定没有想到,会死于一个比他更谨慎更精明的人之手。
罗南方沉思:凭直觉,面前的这个漂亮女人应该不是凶手。但直觉有时也会出错,必须谨慎调查才能下定论。
罗南方站起来,踱了几步,从审讯桌上拿起一样东西:“可以肯定,凶手很痛恨死者,否则,绝对不会把死者那玩意儿齐根剪下来又塞进他嘴里。”顿了顿,又说:“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但是,百密总有一疏,凶手却不小心留下了这个。”
舒思思定睛一看,罗南方手里拿的是一只珍珠耳环,她大吃一惊。
珍珠耳环是柯俊之在新婚的第三天送给她的,戴了1次后,一对珍珠耳环便莫名奇妙地丢了一只,柯俊之知道后,还不高兴地责备过她不珍惜他送的礼物。
舒思思立即说:“这只耳环是我的,但我真的不是凶手!有人要谄害我!”
罗南方不动声色:“那么,你认为谁最有可能谄害你呢?”
舒思思突然想起符晓蕾。柯俊之遇害的一个星期前,她和柯俊之在湖边遇见符晓蕾。她仍然清晰记得符晓蕾当时的尖酸刻薄,“罗警官,据我所知,符晓蕾和柯俊之离婚后,仍然对柯俊之心存爱意,在柯俊之与我结婚后还骚扰过我们。一定是符晓蕾对柯俊之的拒绝怀恨在心,杀了他后,又陷害我。”
罗南方不置可否。主观臆测,是破案的大忌。但是,舒思思的叙述给破案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于是,罗南方着手调查符晓蕾。
但是,调查结果,符晓蕾在柯俊之被害的前3天,因精神病复发,被家人送往精神病院治疗,没有出过精神病院的大门,医生和护士可以证明。
符晓蕾因病情,语言叙述凌乱不堪,罗南方只好从侧面调查符晓蕾,比如从梅娟身上着手。
梅娟力证符晓蕾无作案动机。
“我和晓蕾、俊之是大学同学,晓蕾一直深爱俊之,但晓蕾患有家族精神病史,非常担心遗传给孩子,所以她和俊之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俊之父母求孙心切,与晓蕾相处的也不够和谐,婆媳矛盾和生育问题,让晓蕾和俊之的婚姻渐生缝隙,最后离婚。没错,晓蕾确实还对俊之心存爱意;在听说俊之结婚后跟踪过他到湖边。但当她在湖边亲眼看见俊之和新婚妻子恩爱的场景,便找到我,说她决定放弃俊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梅娟接过罗南方递来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放到桌子上,继续说:“罗警官,晓蕾虽然有时表现的尖酸刻薄,但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我绝对相信她不会杀害俊之。”
罗南方不动声色。看来,女人都喜欢主观臆测。
梅娟坐姿笔直,服饰妆容精致,虽然已中年,但是风姿犹存,面相妩媚,神情却自信无比。如此物质美貌双突出的中年女人,绝对有能力吸引各个年龄段的男人争相消费。
罗南方抬手抚额,不由对梅娟、柯俊之、符晓蕾从中学时代就开始的友谊心生疑惑:梅娟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两女一男的三人行,有没有可能演变成私情隐蔽的三角恋?
罗南方说:“据我们调查,你在柯俊之与符晓蕾离婚后,一度和柯俊之过丛甚密,甚至在他的介绍下,成为‘扶桑’红酒会所的股东。柯俊之婚前,一天,你曾经亲自到‘尹家设计’找柯俊之,结果柯俊之当天便急匆匆飞往上海见符晓蕾……”
梅娟挥挥手,打断罗南方的话:“柯俊之和符晓蕾离婚后,由于符晓蕾精神不太稳定,我受她家人委托,为了帮助符晓蕾处理一些事情才与柯俊之频繁接触的。”
罗南方说:“什么事情?比如?”
“比如符晓蕾的病情治疗费用、生活费等问题。这些虽然在他们离婚时已协商好,但是为了让符晓蕾放心和更好地生活,所以我会时不时提醒监督柯俊之按时转账。当然,柯俊之在这方面做得很好。那天我到‘尹家设计’找柯俊之,是因为符晓蕾去上海旅游时,突然精神病发作,打伤了酒店的一个服务员,并且非要见柯俊之,我把情况告诉柯俊之后,柯俊之便飞去上海。”
罗南方“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梅娟又说:“其实,柯俊之现在的老婆舒思思应该感谢我。柯俊之从上海回来后,对我说,他意识到符晓蕾对他仍没死心,而他对符晓蕾的感情已经转淡,他应该尽快另娶,才能让符晓蕾对他死心。恰好,年轻漂亮的舒思思对他百依百顺,貌似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于是,他便带着舒思思去了法国,然后结婚了。”
罗南方有些吃惊。原来那个漂亮的女人,不,舒思思和柯俊之的婚姻如此而来。罗南方突然有些同情舒思思。这份同情,为后来与舒思思的交往加了分,当然,这是后话。
但是,罗南方对梅娟的怀疑仍然没有消褪,沉思着不发一言。
梅娟很聪明,从罗南方沉思的表情中猜出自己已成为嫌疑犯之一,便淡定地一字一顿地说:“罗警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朋友之夫不可夺,何况是好朋友的丈夫。我有自己的感情原则。我和柯俊之没有私情,我不结婚是我不想被婚姻束缚。”
罗南方暗自赞叹:不愧是商界女强人,聪明,非常聪明!但是,正因为“聪明”,她有可能利用它做害人害己的事情,“那么,柯俊之被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梅娟说:“柯俊之被杀的那天,我出差上海分公司。当晚,我和上海的几位女友在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的蝙蝠酒吧,我们把酒畅饮至凌晨四时多才回房,我的女友们、酒店的服务员们可以作证。”
罗南方微微皱眉。梅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她是凶手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梅娟突然记起来什么似的,激动地说:“罗警官,我想起了一个人,北北。”
北北,是一名自由撰稿者。符晓蕾在离婚后不久,认识北北,之后俩人成为情人。在与柯俊之离婚后不久。符晓蕾在上海精神病发作打伤服务员时,柯俊之和北北都同时去了上海,但是,最后为符晓蕾解决打伤服务员以及赔偿事项的人,是柯俊之。
因此,北北很有挫折感,认为符晓蕾小看他的交际和处事能力,和符晓蕾大吵一架,指责符晓蕾把他当寂寞时的玩物,其实真正最在意的人是柯俊之。在上海时,又出言漫骂挑衅柯俊之,于是,柯俊之和北北打了一架。
“罗警官,北北这种文艺青年,非常的情绪化,非常的敏感,他会不会因为一时的情绪不稳,杀了柯俊之?”梅娟说。
罗南方笑笑:“警方会查出真正的凶手是谁的。谢谢你配合提供此线索。”
北北出现在罗南方的视线中。
白净的皮肤,瘦削的身材,笑容有些神经质,一开口就说:“我知道你们因何事找我。我虽然不喜欢柯俊之,但是,我绝对没有杀他。”
罗南方说:“证据呢?”
北北说:“符晓蕾的父母已年迈,我的收入也不稳定,符晓蕾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是离婚后从柯俊之那儿分来的600万财产,但是,符晓蕾花钱大手大脚,钱早已所剩无几。如果我杀了柯俊之,万一符晓蕾精神病发作,治疗费、生活费谁来负担?”
北北又说:“虽然我没有能力负担符晓蕾的生活费和治疗费用,虽然我知道符晓蕾还爱着柯俊之,但是,我是明事理、重情重义的人,而且,我一见血就头晕,不可能杀人……”
罗南方不耐烦地挥挥手:“柯俊之被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北北喃喃自语:“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挠头、皱眉,思索片刻,突然嚷嚷:“对了,我去精神病院探望符晓蕾了!我的一个女同学在精神病院做护士,那天晚上正值夜班,我和她在护士站聊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才回家。”
罗南方说:“嗬!还聊了大半夜呢!聊什么呢?”
北北说:“天南海北聊呗!找写作灵感呗!不信你去调查,当晚还有二个护士值夜班,她们可以作证。”
罗南方问方圆:“你是怎么当上柯俊之秘书的?”
方圆说:“没认识柯总前,我在一家公司任职出纳,爱上了一个男人。当男人缺钱做创业基金时,我毫不犹豫地偷偷拿了公司的50万元借给男人。没想到,男人拿到这笔钱后和情人跑了。被爱情背叛,公司又逼着我还债,双重压力下,我一时想不开,来到湖边投湖自尽,被正在湖边散步的柯总和符晓蕾救了下来。对了,柯总那时还没和符晓蕾离婚,他俩经常到湖边散边的。后来,柯总利用人脉帮我解决了50万元,又聘请我为他的秘书。”
罗南方不发一言,在记录本上记录着什么。
方圆急了:“罗警官,虽然我平时上班迟到早退,但只要柯总交待我做的事,我必定全力以赴去完成。柯总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又解决了我的失业问题,我尊重他感激他,绝对不会杀害他的!”
罗南方瞟了方圆一眼,说:“你急什么?我也没说是你杀了他。”
方圆愣了愣。确实,罗南方没有说过她是杀人凶手。但是,很明显,警方已经把她列入嫌疑犯之一。
罗南方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柯俊之在什么时候?他被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最后一次见到柯总,在公司。那天上午大约11时,柯总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当晚,我的一个女友结婚,我做伴娘,大家一直闹到凌晨三时才各自回家,期间我接到柯太太,对了,就是他现在的太太舒思思的电话,舒思思说她找不到柯总时,我很惊讶,也试图联络柯总,但联系不上。第二天早上,接到你们的电话,才知道柯总出事了。”
方圆说着说着,垂泪欲滴。罗南方冷眼望去,仍旧不动声色。
后来,罗南方分别调查了柯俊之的私人司机、潘朵拉、沙小军、沈金鹏等,每个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案件陷入迷雾中。
案发当天,虽然电信公司的通话清单可以证明,在柯俊之被害的时间里,舒思思曾经用家里的座机给柯俊之打电话,但是,留在柯俊之被害现场的那只耳环是舒思思的,警方仍然把舒思思列为头号疑犯人。
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罗南方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翻看“紫荆苑F11号”档案,舒思思的照片跃入眼中。
在案发现场,舒思思几近颠狂的伤心神态是那么真实、发自内心,使她的美貌似一朵裸露无依的莲花,每一瓣都盛满了令人怜惜的疼。
关于舒思思与柯俊之的隔代婚,罗南方想起梅娟对这桩婚姻的爆料,凝神沉思:舒思思与柯俊之的感情基础,到底如何?
罗南方坐在椅子上,盯着舒思思的照片,感觉虚脱而又疲惫,而刚才喝下的那杯咖啡,咖啡因子的亢奋作用为零。
警方搜索了红楼小别墅,只有柯俊之一个人的指纹和DNA痕迹。显然,凶手非常聪明、并具有反侦察能力,舒思思具备这种杀人智商吗?
黑暗早已蚕食夜色,昏黄的台灯灯光催人入眠,他闭上眼仰靠在椅子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渐渐沉闷短促的呼吸,睡眠缓慢地铺过来,梦中,舒思思站在一团光晕中,忧伤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