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杨刚把“柳燕”说出口，杨圣德咳嗽起来，激动地说：“你惹的事还嫌小？人家姑娘们挑水、洗身子的地方，你领一群十五六岁的男娃子去那地方教书，字识不了多少，倒是女人的光身子看清楚了。你们把她们逼到河里去，男人们不愿再下河，你第一个下去？柳海鸣的媳妇来咱家，问什么……大洋？”
“你不是验过身子吗？我没有下河。慢点说，父亲。”擎天杨拍着杨圣德的脊背，压低了声音，说：“今年冬学不再办了，要先办民校，后办学堂。本来打算在柳家闺房里办学的，柳老太觉得不方便，就出了一坛子大洋。”
“当年，柳老太支持儿子到前线去，动员儿子报名。你爹叫杨圣如，如来的如。乳名叫海鸣……”
“爹，说什么啊！”擎天杨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杨圣德的话。
“你听爹慢慢说，我是你大爹。你亲爹是我的三弟。柳海鸣怎么也不去当兵。这如同抗旨，是犯大错的啊！上面来领兵的时候，结果将你爹领到了部队。我找到了柳老太，她说你爹盼着当兵。当时，海鸣对她说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来告诉我？让你爹替她的儿子死在异国他乡，可怜你生下来就没了亲爹。现在，上天让你从异国回到了大浴河，拿什么大洋给我儿子？能换回你爹吗？要是给我，我当场摔给她们看！没骨气的东西！我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和他来往，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懒得和他？是柳泉叫我……”擎天杨凑近了杨圣德，把态度再温柔一些，声音再压低一些，“临走时他再三叮嘱我要把他柳燕教好。在望天杨下，我教她，早晚柳老太会知道。不如让她到咱家，让父亲您教。她也是柳家收养的孩子。你是中学的好老师，教她，柳泉应该放心。”
“柳泉不就是在县政府当干部吗？你舔柳泉的腚？我担心你舔上痔疮上了！还驮着人家妹子，满河满村跑，怪风光不？”杨圣德虽然咳嗽得厉害，但嗓门却越来越高，“这学校你办了，用了柳老太的棺材板钱，逼走了洗浴的村姑；当年的祠庙成了学堂。如果，你这次和姑娘们下了河，就犯了望天杨的族规、民规、河规。柳家，这是让大浴河男女老少说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啊！逼你沉河啊！”
“都什么时代了？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宽厚、包容，可自从那个国学教师，怎么就不能自拔？怎么老把人往坏处想？那一年，柳老师和花老师假扮夫妇住在老杨树下的破庙里，搞党的地下工作。由于汉奸的告密，鬼子杀进了村庄，花老师含泪让柳老师逃离。鬼子放起了大火，熊熊的大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滚滚的浓烟弥漫了村子的上空……这个故事，父亲你对我不止讲过一遍。你忘了？他们在望天杨下，把我当作亲生儿子哺育，教我做人，教我学文化。现在花老师在卧佛岗，柳老师在县城忙。他们让我担当起家乡教育的重担，我们能为了一个女人的恩恩怨怨拒绝教书吗？爹！”
“鬼子把全村的男女老少赶到杨树泉望天杨下，当时谁也不愿意出卖自己的同志。鬼子恼羞成怒，要把全村子的百姓杀光。就在鬼子开枪打死柳举人的时候，那个汉奸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死了！这时，四周像是隆隆的炮声，鬼子吓得撤出了老杨树。也许是一种偶然，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滚滚，大雨倾盆而下，浇灭了望天杨上的烈火。然而，那藏在树洞里的年轻妇女再也没有出来。孩子，你不知道藏进树洞里的并不是花老师，而是你的母亲啊！当初要不是娘掩护柳泉逃走，他们柳家会有今天吗？你爹奔赴朝鲜战场上一去而不复返，而柳海鸣却进城当了教师，因为和女教师耍流氓，被赶回到卧佛岗当了特色教师。老杨树下、三圣公祠的旁边那块碑，就是乡亲们自发地为你父母立下的无字碑啊！现在人家进城当了骨干，你不去和他挣个高低，论个短长，却拿着人家赐予的大洋要在三圣公祠里办什么学堂？”杨圣德半躺在被子上给孙子谆谆教诲。
擎天杨坐在床边耐心地听着，然后他又劝：“父亲，当时娘是出自对教师的敬仰，而牺牲了年轻的生命。现在柳老太拿出了全部积蓄办学，也是实现我爹爹的意愿啊！现在我爹能日夜守卫在学校旁边，听到望天杨的子孙琅琅的读书声而应该含笑九泉。再说了，空着望天杨下那片地方，让一个泥像占着。整个三圣县城批杨柳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何苦为一个疯疯癜癜的要饭的喊冤啊！”
“你混账！怎对祖宗如此不孝？我们杨家世世代代最少出一个教书先生，世世代代都无愧于杨柳公。当年你的曾祖父到柳家教书，大少爷，就是现在柳泉都敢在你老师的砚台里撒尿。当时，我当大少爷的陪读，替他我没少挨父亲打！他们忘记了我无所谓，而不应该忘了我们杨家世世代代的恩德。大少爷不上学，会从军打仗？不从军打仗一个大少爷又怎会成为干部？”
擎天杨握住了杨圣德的手，说：“爷，你扯远了！柳老师是党培养出来的，怎扯上杨柳公了呢？”
“杨柳公容不得谁半点不尊不敬。他始终是一个靠乞讨过日子的穷人，虽然有了田产，但都是为了穷孩子读书，他那敢私囊分文？朝廷授予他‘骡背先生’的名号，并赏穿花马褂，多次召见他朝廷议事，相当于现在国务院的官员。可他没有以此欺压乡里。穷孩子读书仍然不缴学费。谁讨论，谁批判，或许他们真的对杨柳公不了解，而柳家不该，因为柳家世世代代是我们杨家教出来的。一个乞丐能够当上那样的官员，你现在比他好多了。不想当元帅的不是好士兵，我让你保护杨柳公，就是让你知道杨圣德精神不可丢！”
“只有那些天真透顶的人们，才会相信什么牛背先生！我看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擎天杨放下父亲的手，去帮父亲找水喝。
“擎天杨讲得好！”没想到爷俩的争论让来要大洋的柳海鸣全听见了。
柳海鸣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啥时候来到杨家，他不客气地进了里间，说：“当年一个穷人，外出十年没有音信，家里只有婆媳二人相依为命，因为家穷媳妇割肉侍奉婆婆，杨柳公却趁人家没有个男人，要钱的时候那动作是那么庸俗，认一个女人做干娘，还吃过这个女人的豆腐。见人家年轻貌美，为了骗取人家出手给人家十亩地。这不是恶霸地主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