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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桃花含恨人面非(上)

木佳子赌咒发誓一样的话让我害怕,同归于尽,这是她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这是她为自己铺埋的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这是她留给皇后的杀人的暗示。为了惩罚别人而捏造罪名,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去捏造罪名,就算报了仇,苏筱菊在天上真的会笑吗?忠有愚忠,孝有愚孝,但我最怕的,就是木佳子对自己的这份狠心,连愚孝,都不是。

“你想一命换一命?”皇后的面色凝重起来,沉吟半刻后,示意木佳子起身回话,“你还没有告诉本宫,这个只有更高的权力才能动得了的人是谁。”

木佳子咬咬牙说,“李袖音。”

我心中一震,皇后则是眸中一亮,“是你娘亲口说的?”

木佳子摇摇头,“不是。”

“那你如何知道是李袖音?她可是先帝最信任的宫婢,本宫见到她也要给三分脸面,你能确定是她吗?”

木佳子点点头,“奴婢整理娘的遗物时,看到一块玉牌,一面刻着菊字,一面刻着音字,这便是金兰情谊的见证,再者,娘说过,此人是将信任当作跳板,奴婢想,一定是能够取其位而代之的人,两相一对,所谓最信任的姐妹非她莫属。”

皇后明显皱了下眉头,站起身来回踱步,认真回忆着,突然双目放亮,惊异之色浮上脸庞,又渐渐褪去,归于平静。

“可现在的最高尚宫是方清啊。”纸鸢不解地说。

“不,”皇后缓缓地说,“你们进宫晚,不知道,苏筱菊不但是本朝最年轻的尚宫局最高尚宫,还是本朝第一位卿封的御前尚义,也就是李袖音的前任。”

“什么?”我们三个几乎是喊出来的。

皇后看了一眼木佳子,重新坐下,话锋一转说,“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不打算向本宫隐瞒你的真实目的,为何不直接来找本宫,还要故弄玄虚多起波折?”

木佳子无奈地笑笑,“事隔十五年,娘娘说不定早已将旧事忘却,若缘分不再,奴婢如何能求得娘娘相帮,若不能相帮,奴婢又何必多生事端?”

“所以你用碧心绿试探本宫,你想让本宫去找你。”皇后晃荡着茶碗盖,撞在茶碗上发出当当的声响。

“娘娘找奴婢,比奴婢找娘娘,更能促成这件事。”木佳子毫无隐瞒地说,“当奴婢无意得知皇后娘娘要来长淑殿的时候,就知道机会来了,就当是再试一次也好,奴婢把映秧红的做法教给了小葛子,虽然只有三分像,但有心的人,一定吃得出来。”

“其实以你的聪慧,没有本宫,也一定能将她拌倒,如果能够通过皇上……”皇后把茶碗盖竖起来,吸附在上面的茶水一滴一滴跌落茶碗中。

“奴婢不会那样做的,”木佳子坚决地说,“当年没有皇后,便不会有奴婢,奴婢,绝不与恩人为敌。”

“绵里藏针,也是因为这个?”皇后复又露出隐隐的笑意。

木佳子微微一愣,说,“娘娘真是绝顶聪明,此事确系奴婢所为。奴婢有求于娘娘,无论如何,都该先表诚意。”

皇后点头赞许,“皇宫之中,诚意二字尤其珍贵,况出卖兄弟姐妹之人,本就为本宫不齿,更不容于后宫,宫中若真有此等行径,本宫绝不会袖手旁观。”皇后虽顾左右而言他,但言下之意,已昭然若揭。

木佳子闻言毫不犹豫地说,“当真如此,奴婢但凡能苟活于世,愿听娘娘差遣,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皇后的嘴角露出微曲的纹路,那是她忍笑浅止故作矜持的标志。转瞬间,笑隐唇边,疑上眉间,是那样真实,“苏筱菊也同意你这样做吗?你要如何说服她?”

“说服……”木佳子的双眼已蒙上霜重的哀愁,“没有这个必要了,她已经……过世了。”木佳子落下泪来,我看不清她眼里的勇敢坚定是否还在,只有那一份饱含悲怜的孤独感,在梨花雨般的泪中被过滤得更加纯粹。

皇后用手绢缠绕着手指顶住鼻子,不知是在遮掩嘴角的泣容,还是在压抑鼻腔的哀响,“终究是红颜命薄,天妒良人。”皇后猛一吸气,放下手绢说,“本宫都明白了,你先回去,就当今晚没有来过,也别再找本宫,需要之时,本宫会去找你。”

“奴婢知道了。”木佳子识趣地行礼告退,没有丝毫拖沓的形迹,没有一点纠缠的意思。皇后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深深呼吸着,我赶紧上去扶住她,她侧目轻轻看我一眼,提起的架子又松了一些。我知道,每次她疲倦的时候,就会这样放松自己。小顺子把躺椅搬过来,和我一起扶皇后坐下,缓缓放倒身体,完全贴靠在微微倾斜的椅背上,纸鸢拿来轻薄暖和的褥子,盖在皇后身上,没有一点惊动。

我把褥子掖好,抬头时,竟发现皇后已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顶壁,“李袖音从本宫这里离开有多少日子了?”

小顺子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回娘娘,有十日了。”

“是吗?”皇后突然勾起嘴角,她是真的在笑。我心里突然开始发毛,皇后的笑甚少有坦荡的,纵然是开心的笑,那种开心,也让人不寒而栗。而且,而且,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李袖音,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单纯。

李袖音的第一支告密信笺是被塞在一只琉璃盏中送到皇后手里的,这离她接受皇后的委托已有半月之久。这琉璃盏是越支部落的朝贡之物,盏中乘有琥珀色的蜡油,一看便知是作烛台之用。皇后虽不得宠爱,碍其国母身份,获赐的贡品数不胜数,因而这琉璃盏刚拿到手里的时候,也并不稀罕,差点就让小顺子收到库房里去。只因我一时好奇,说了一句,“这大老远进贡的烛台,怎么还捎带着蜡油,也不怕风干了吗?”

皇后闻言一把拽住刚要迈开脚的小顺子,把琉璃盏捧在手心好好细看了一番,吩咐小顺子点着了。火苗冒出来,只燃烧了一丁点工夫,就飘起了干涩的黑烟。小顺子上去瞅了瞅说,“娘娘,这蜡油只很浅地包裹了一层,里面全是干蜡,烧不下去了。”

皇后倏然一笑,两只手指环扣住琉璃盏送到眼前转动着细看,“到底是有动静了,竟然想到用越支的贡品传递消息,也只有李袖音能干得出来,”皇后把琉璃盏递回给小顺子,“把干蜡掰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是。”小顺子小心翼翼地把干蜡捞出来,轻轻掰开,里面竟然是弹珠大的纸团。小顺子把纸团展开,竟然空空无一字。“娘娘,这……”小顺子面露难色。

皇后凝神思忖片刻,让小顺子取来一支燃烧的蜡烛,然后将信笺铺开,在烛火上方来回缓缓移动,让烛烟熏过信笺的每一寸。渐渐地,字显了出来。“隐字之法,无非是水中浸,火上熏,到底是宫里的老资格了,干得漂亮。”皇后赞赏着,不经意地轻轻抖一抖信笺,竟然落下一层灰色的粉末。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粉末,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皇后就把信笺朝小顺子一扬,“念。”

我就站在小顺子边上,信笺几乎扑上我的左脸,无意间,我乍然看见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纪双木。她怎么也被李袖音盯上了?我顿时心乱如麻,眼睁睁地看着小顺子接过信笺,假意咳嗽两声,学着李袖音的嗓音念起来,“十月初一至十月十五,皇上御幸各宫嫔妃共十五次……”

“那就是一天都没落下了,”皇后打断小顺子的话,露出酸涩而又鄙夷的目光,“除了东华宫、锦颐宫、南和宫,还有别处吗?”

“呃……敬事房在录的,就没有了。”小顺子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至于各宫得皇上御幸的次数……”

“敬事房有录在案的就不用废话了,”皇后凌厉的目光看向小顺子,“说些本宫想听的。”

“是,”小顺子咽了下口水,老老实实唯唯诺诺地念起来,“录不在案者,锦玉殿李美人,园中偶遇,得圣宠一次,重华殿江美人,湖心操琴,得圣宠一次,良恭殿谭美人,得见慈宁宫,得圣宠一次……”

“这个李美人、江美人、谭美人都是哪里冒出来的,宫里园大湖多,哪能这么容易就碰上了,挺会花心思啊,都把太后给用上了,”皇后一拍桌子,狠狠地说,“这三个人都要查,看看是一个人在唱戏,还是别的什么人下的钩子。”

“是,奴才回头就去查,”小顺子看看信笺,“后面还有几位,是不是也一并查了?”

“还有?”皇后一把抢过信笺,自己念起来,“图云殿王美人,瑾安殿赵美人,侯驾钦安殿,举宴茯苓园,暂无恩宠。哼!不能脱颖而出,便结攻守之盟,她们这是要翻天呢。”

“还不是有样学样。”小顺子低声嘟囔着。

皇后狠狠瞪了小顺子一眼,脸阴沉起来,忍着气往下看,却越看脸色越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处看了好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惊诧迷惘地看着皇后笑得前伏后仰的模样,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果然,皇后笑累了,啪啪用手指弹了弹信笺,发出清晰的脆响,“另有安国郡主……”皇后故意不念了,诡笑着把信笺递给我,“还是西樵来念吧。”

我木然地接过信笺,找到皇后念了一半的那句话,等看清楚内容后,两片嘴唇如同粘了浆糊,分开一点都觉得吃力,“另有安国郡主……之婢女纪双木……奉命替主告假,愿代行对弈之约,皇上恩准,并赐画一幅,未言及他事。”我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一般,艰难地念完这不多的字数。

皇后转过脸来,不管别人,独独瞅着我,轻谩地一笑,“看来,你的好姐妹,也不简单啊。告假就告假吧,还代行对弈之约,究竟是万淑宁宽容大度作贤良,还是纪双木巧取名目李代桃呢?”我被问得无言以对,无论是纪双木的自作主张,还是万淑宁的刻意安排,都让我从心底感觉到纪双木的深不可测。“可是本宫更在意的是,”皇后又露出那种怀疑的想要穿透人心的目光,“除了安瑾萱生辰那一日,难道这足足半个月,皇上和万淑宁都再没见过一面?究竟是李袖音没有发现,还是万淑宁故意躲开了?”

“躲开了?”小顺子用手捏捏下巴,又搔搔头说,“难道是……李袖音暴露了?”

皇后缓缓摇头,“只怕李袖音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谁,都有一个人的时候,”皇后一挥袖子干脆利落地说,“你找个机会告诉李袖音,除后宫往来外,凡是她未侍左右之时,身在何地,时有多长,期间何人随侍,均报于本宫。还有,事无大小,三日一报,埋于钦安殿外西侧第一棵柳树下。望查,亦安身为重。”

纸鸢顾虑地说,“要不要让她尤其留意万淑宁和纪双木?”

“不用了,本宫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皇后突然不说下去,一时间,她的眼睛睁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某一处,露出愕然的神色。“这是什么?”皇后喃喃自语。

我们凑过去,只见桌面上蜡烛旁有一层散落的薄薄的暗灰色粉末。我这才想起刚才信笺里落下的粉末。

“这是哪儿来的?”小顺子好奇地问,“之前看琉璃盏的时候还没有呢。”

“是从信笺里抖落下来的。”我轻声说。

“信笺呢?”皇后突然找起信笺来,我把信笺递过去,皇后把信笺平铺在桌上,用手指沿着细碎杂乱的折痕重重地抹了一笔,然后仔细观察指肚,果然沾上了很浅的一些粉末。刹那间,皇后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竟然是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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