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有种奇异的感觉,感觉她就近在咫尺。梦游般下了床,脚步虚飘地走出房间,走到楼梯口时,他睁大眼睛看着楼下客厅里的少女,完全怔住了。真的是她?她来了?她正在和他的母亲说话,满脸恳求之色:“夫人,邝远他只是一时冲动。你能不能销案不告……”
她的话,蓦地让英皓冬清醒过来。错了,弄错了,她不是叶幽昙,她是蓝素馨。默默地旁听完她们的对话,他明白了她是为何而来。愕然发问:“妈,您告邝远了?”
英夫人这才发现本该在卧室里躺着的儿子不知几时出来了,听到了她和蓝素馨的交谈。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满面关切地快步走上楼梯,说:“皓冬,你怎么出来了?今天感觉好些吗?”
英皓冬听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母亲又重复一遍:“您告邝远了?”
“皓冬,邝远蓄意伤人,法治社会一切鲁莽行为都有法律管束,他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吗?”
“妈,”英皓冬说得很缓慢很艰难很低声:“法治社会,杀人更加要付出代价吧?”
英夫人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皓冬——你那只是自卫。”
英皓冬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妈,可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她,非常非常地对不起她。”
“好了皓冬,”英夫人突然慌乱地打断他的话,“别说了。你精神不好,别想太多,快回房间休息去吧。”
英皓冬却身形不动:“邝远打我,是我心甘情愿被他打。所以,妈,请您去警局销案。这件事我才是当事人,我不予追究,您也不能越殂代疱。”
英夫人没有办法,只有长长地叹一口气,点头答应他。
蓝素馨默默地立在楼下客厅,仰头看着楼梯上端英氏母子的交谈。她听不太真切他们的对话,但隐约可闻的一句半句也让她能够听出英皓冬在反对英夫人对邝远的控告。母子俩有过短暂的争执,最终,她看见英夫人点了头,她被儿子说服了。
尔后英皓冬扭头看向她,纯黑眼眸如夜未央的深潭:“你放心回去吧,明天我们就会去警局销案。”
蓝素馨深深一躬:“谢谢英少爷,谢谢英夫人。”
阿泰开车送蓝素馨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朝着英宅张望了一眼。二楼的落地长窗前,浅紫薄纱的窗幔后隐约可见一个瘦削身影静静伫立着。
他好瘦哇!这是蓝素馨由衷的感觉。算来她离开英家后见过英皓冬三次面,一次更比一次削瘦,这次尤其觉得他瘦,可能是几天来都吃不下东西的缘故吧?真正瘦得近似一竿修竹,骨架分明。那张苍白的脸,更是瘦得只剩下眼睛了。
英皓冬的眼睛现在不复从前的晶亮透明,仿佛山涧小溪般清澈见底。他一双眸子已经变的幽深如潭,不再清透,却也不浑浊,只是静静地隐藏了无数秘密,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探知的秘密。
蓝素馨一直隔着车窗遥遥地看着二楼那个人影伫立的窗口,直至汽车越驶越远,越驶越远,完全看不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