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
大雨如注。
早饭后又下起雨来，谢三忧心忡忡地宣布了暂时扎营，他一时间也顾不上白小先了。
灰白色的雨水从昏暗的天空下落，浇在干涸的地面上，腾起褐色的雾霾，前路一片渺茫。
大车上拉起了雨篷，白小先却站在雨篷之上，认真地练习着挥砍的动作。
从说了明日午时会踏入聚力境界之后，他就再没有放下过手中的刀。
“少主，休息一会儿吧！”
“淋雨会着凉的！”
小鹤拿着一片大芭蕉叶，想要给白小先挡一挡，但她个子太矮，够不着，只能干着急，都几乎要哭出来的。
白小先摇了摇头，柔声安慰，“放心，我不会着凉，你要仔细看好我的一招一式，此乃六道正法，以后你也用得着。”
武者修行，第一步是强身聚力，大致来说，就是依靠单调反复地枯燥练习，来增强肌肉、骨骼、内脏、精血，最终达到人身极限。
这个过程之中，只要方法不当，难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必须要靠大补的药物来恢复与增强。
到了末世，因为资源匮乏，武者更难修行。
“……但六道正法，心意如一，不假外求，乃是最有效率的外功修行法门！”
“心正、意正、神正、身正、形正、力正。”
这是超越极限的修行之路，若能做到六道正法，则外邪不侵，对浑身精血和力量都有精确的控制力，修行之时，不会伤到己身，又怎么可能感染风寒？
要是谢三仔细看白小先的修行，只怕要惊掉下巴！
白小先每一刀的力量、速度、角度、轨迹乃至于最后抵达的位置，都与前面一刀一般无二，偏差在丝毫之间，根本不是肉眼可以辨别！
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地耗去全力，精气神一散即收，旧力刚去，新力便生，蓬蓬勃勃，骨骼和肌肉反复曲张，每做一次动作，都变得更强韧！
“外门功夫，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从肌肉、韧带、皮肤，到骨骼、骨髓、内脏、大脑、心神，再回到毛发之上，才可谓大成。”
“我如今经脉俱断，五脏受损，聚力境界中后期不好修行，但是第一重的肌肉力量，却早就可以修炼！”
“这具躯体体质再弱，但这几日细心调养，在我六道正法催发之下，突破聚力境第一重就如水到渠成！”
夜幕降临，白小先却是不知疲惫地挥刀，雨夜之中，呜呜刀声如裂帛，让钱跛子心惊胆战。
“这小子……真是有点鬼门道！已经整整挥了一天的刀了，这怎么做得到？”
“难不成，这小子还真能练到聚力境界不成？”
“不可能不可能！”
回想起当初自己练武时候吃的苦头，钱跛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信他才有鬼！
钱跛子转头离去，心里却是忐忑不定，终于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白小先与小鹤的板车之前——这两人如今在雨篷之上练刀，应该不会注意到这边。
他在黑暗中拨开了瓶塞，将瓶子里面的液体洒在最外面的几个红薯之上，看着药液被完全吸收，这才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这东西本来是要对付谢三的，谢三用不上，让你爽爽！”
钱跛子压低了声音，回头望着大雨中挥刀的白小先，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天色太暗，他并没有能够看清白小先灿若星光的眸中所带嘲讽之意。
夜色深沉的时候，雨势渐渐小了，白小先挥刀的频率，也在缓缓放慢。
如今他每斩出一刀，都会闭目盘膝而坐，用心感悟，调匀气息，大约休息五六分钟的时间，才会陡然跃起，再出一刀。
“少主，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东西吃。”
白小先一直粒米未进，小鹤担心得很，瞧他慢了下来，这才赶紧询问。
“好！”
白小先睁开眼睛，微微点头，瞧着小鹤蹦跳着从板车上摸来四个红薯，笑了一笑，伸手抓了前面三个，把后面一个个头最小的留给了小鹤。
“我饿了，你吃这个吧。”
前面三个，都洒上了钱跛子倾倒的药液，最后那个小的倒是幸免于难。
小鹤一怔，不过她性情柔顺，看到白小先爱吃，只会高兴，连连点头。
“少主多吃点，不够我这个也给你。”
“不用了。”
白小先胡乱将三个红薯都塞进了肚子，对着钱跛子的方向笑了笑，嘿然跃起，在雨雾之中，又是一刀劈出！
“哈哈哈哈！”
钱跛子躲在暗处偷笑，“吃了我这软麻散，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事继续练刀！”
“明天踏入聚力境？做梦去吧！”
多一个武者，本身就会多一份变数，影响他们的计划；钱跛子对白小先深恶痛绝，假公济私用点软麻散毁了他的突破之路，想来上头也不会怪罪！
他喜滋滋地卷住半干的毛毯，进入了梦乡。
“药性阴寒，坏人功力，让人腹泻不止……这调配得倒也不错。”
白小先一变挥刀，一边微笑。
六道正法修行之际，任何异物入体，都会有明确的感知，这软麻散奇药，顺着他的食道一路向下，却是没有丝毫被身体所吸收。
“嗯，其中有一味七叶枯髓，乃是至寒之物，倒是对我破损的经脉，稍有补益，药性可得！”
他跨前一步，张口挥刀，体内胃肠蠕动，将七叶枯髓些微的药力尽数吸收，其它杂质，自然都是随着汗液，排出体外！
在修习六道正法的这种时候用毒药来害白小先，简直就是个笑话。
七叶枯髓的分量不足，白小先只是觉得胸腹微微一寒，破碎的经脉拓展，稍有复原。
经络乃是人身要害，尤其关系到元气行走，这稍一恢复，对白小先来说，省了好几天的调养功夫，午时之前突破聚力境，也有了更大的把握！
“嘿！”
“钱跛子，似乎还要谢谢你呢！”
白小先爽朗长笑，挥刀砍出！
轰隆隆隆！
天边一个闷雷响起，雨，又大了起来。
刀光分开雨水，在黑暗之中，斩出璀璨的光华。
今夜，不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