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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丽都套

十二月初三,宜都。

卢彦到了此地,便觉得此处四处环山,气候宜人,风景更是美不胜收,难怪宜都自古都被人称作是“丽都。”

江汉那头运筹还未下达,卢彦便觉得好生惬意,游了两天山水,见湖面桥头,美女数不胜数,心下又想起那昔日少女,一算,自九月初六一别至今,怎么也有快三个来月了。

这日步撒街上,进了酒馆一家,两杯之后抬头,瞧见落魄母女一对,又听邻桌那饮酒的叹道,“这母女本是牛将军妻女,只惜牛将军死得早,又叛了国,这二女当下生计是难算了。”

卢彦心下不忍,那牛将军自然是牛复了,自己浪迹多年,如今受人摆布,非但没持剑扶匡,反更滥杀,违心不说,夜不能安寐是也。

那母女走后,更是连恻隐之心也动了,想那为得一不知名的少女如此草芥人命,实在绝非丈夫所为,烈酒几口再下,踌躇不决头上。

只是平日酒量过人,怎知才几壶下肚便蒙蒙呼呼,走了几步,晃了晃,抬头,那光刺眼得很,闻疾风呼啸,忽一马奔来,见那马上少女,却与昔日那不知名少女颇为相似,大惊,大喜,伸手踏出一步,却踉跄摔下。

卢彦心中不甘,即使是死,也万万不肯再错过了,撑了起来,仗着长剑履步追去,好生艰难,惜两脚难敌四腿,拐一个角,早人去马失了。

心中又是悔又是憾,愣地坐下,大口喘息,却见一白髯老者哈哈大笑,不明而问,听那老者道:“少年家,你是迷上了那丁小姐神采了罢!”

卢彦听了此言,怎能不惊,苍天万幸,好在此间有客识得此人,作揖谢了谢,心想怕是追不上了,只到一茶馆去醒了酒,又买了好马,才去打听丁府的落处,问个明白,上了马,满心欢喜地去了。

不消半日,赶在傍晚时分来到丁府,理了理衣冠,踏上阶,谁知却被那看门的拦下了,那看门的不让进,卢彦此番不是来杀人,也不愿强闯,叹了气,提剑转身而去了。

到客栈住下,连填晚饭的心也没有了,推开木窗,见这里风光极好,可这千万优雅中带有一丝狰狞,细听是剑,往下望,见是两长发青年正在比剑,右方那个俊眉青年的剑使得要好一些,左方那人除了回避,也暗自找着反击的机会。

这剑虽斗得激烈,但在卢彦眼中,却如黄毛儿戏一般,笑了笑,饶有兴致看着。

楼下那二青年斗得天昏地暗,全不管寒风凛冽,一心向剑,风大了,卢彦正要合窗,突见那俊眉青年杀气微涨,一个剑偏,差点要了另一青年的命,看得不觉令人心慌,只是那俊眉青年几剑又下,而另一人怕是招架不住了,退了几步,俊眉青年的剑直逼而去,卢彦暗叫不好,扣住窗栏跃了下去。

好在另一青年侥幸又挡了几剑,但败相大露,招架过后,已有多处死点暴露出来,俊眉青年杀得狠了,全不顾比剑则法,一剑突刺直去。

这剑刺来,另一青年脸色大变,嘴张得如蛤蟆一般大小,人也失了魂都不知该往哪里躲了,却不料虚空白影一道,锐响,那剑生生被打了住。

再看,原来是一绝世高人从天而降,反指弹了剑首一下,顿住了剑,这又反过身,仙风道骨地站在剑上了。

只是对着背,虽瞧不清面容,却难掩不可一世之风华,再看俊眉青年举着剑抬着一个人显得丝毫不费劲,可见此人非但武艺过人,轻功也是极高了。

那头那青年的嘴,恐怕要张得比蛤蟆啊还大了。

卢彦点着剑首,虚飘在空中,俯视这俊眉青年,眼中尽是责怪与苦笑。

那俊眉青年大是不服,把剑一收,卢彦翻身而落,虽然落下,却轻轻呼呼,如在水中一般,在那俊眉青年看来更是愤愤难平,趁机又是几剑刺来。

这几剑看似明明刺中了,卢彦几个转身,却滴血不流。

卢彦再转身,都转到俊眉青年身前了,微微抬手,轻弹一下,俊美青年手一松剑便落了。

且不说剑落到何处,剑还未落,那俊美青年反应倒是极快,左手握拳打来,左手一伸便被扣住,右手疼痛未消,却在没来得及出手前腋下大包穴又被点到,剑落地时,人已无力接剑,更别说反手了。

两青年自小见得高手无数,可如今有此神通者还是头一回瞧到,何况此人还未出剑,此人手中若有一剑,天下当真无人能与之匹敌了。

两青年惊得哑口无言,但林清也未曾开口,只是另一青年见场面好不尴尬,才抱拳揖身感谢卢彦出手相救之恩,卢彦本不善答辞,咳了咳,只道:“这剑相击响锐,必是重金打造了,只是剑柄太硬,你又内力不足,使长了必然力乏,如此此剑真不适合于你,他日若遇一敌可慑,若遇敌手一方,怕是有难。”

那青年听得头头是道,卢彦却不看俊眉青年一眼,“你潜力虽大,可造之才也,但求胜心切,求异心盛,街边杂耍还好,强身健体也罢,却是难成一方剑师了。”

俊美青年见卢彦要走,也是急坏了,跑过来拦住卢彦,卢彦只是稍一伸手,那俊美青年便紧紧抓住,生怕这仙人又要飞走了。

卢彦走不动,那俊眉青年放开手绕到卢彦身前,又是抱拳又是行礼,“剑仙若收小人为徒,小人当是感激不已。”

卢彦不理,这人自晓提硬了,忙改了口,“高人若能指点一二,在下也此生无憾了。”

卢彦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前去,两人退了房,解了马,再一齐上街,绕了几绕,却不想,竟绕到丁府来了。

青年上了阶,那两看门的忙恭敬道:“公子。”

卢彦走在后头,也进了丁府,这两人愣是一声不敢多言了。

不到厢房,还在廊上,迎面两个丫鬟见了丁公子都是微微躬身,丁公子不言,将卢彦带到上等客房,随后又有两丫鬟匆忙进来待命,丁公子道:“好生看护这位贵客。”

两丫鬟点头匆匆退出,丁公子道:“在下丁卅,还未请教高人大名。”

卢彦道:“苍梧,卢彦。”

不想一言才出,却把丁卅活活吓退了三步,撞到了桌角,碰碎了茶杯,踉跄爬起,看了卢彦一眼,真是欢天喜地,五乐极体了。就连口音也变得仓促,“我当是谁,原来是大晋第一剑士。”

卢彦却不直答,问:“家中可有姐妹?”

丁卅疑道:“是有一姐姐,贱名丁欢。”

卢彦真是喜上心头了,不枉自己苦寻多日,真乃天幸,忙问:“现在何处?”

丁卅笑笑,“姐姐申时时分就快马离家了,大概要初十才能回来。”

这话却把卢彦从头上凉到脚底去了,咽了口苦水,心里大是难受,只是却懵了那丁卅,愣着原地摸不着头脑了。

七日后才是初十,那要何等的苦痛,只能默祈这次最好没找错人,否则一片苦心就要付诸东流了。

初四,风正好,天大艳,辰时初刻,丁卅难得起了个大早,下了床满心欢喜着,推开窗,见卢彦正在赏花,更是大喜,也不召唤下人了,忙自个穿好了衣鞋,提了剑,匆匆跑了出来。

到卢彦身后,见卢彦不觉,绕到身前,见卢彦一心赏花,眼中更是离奇地露出希盼之色,心中疑惑,那剑仙不都是无欲无念的么?怎会如此沉醉与残花之中?

只得退了五步,拔出剑,自个舞起来了。卢彦却浑然不理,过了一刻,待丁卅舞得兴起了,才在一旁出言指点,丫鬟忙端来茶饼端放石桌,看这潇风,万般凄凉,而春节将至,这凉中又少不了一丝烟火味。

待看来年烟火百家,情人怀中依偎还否?

初五,不消一日,丁卅剑法大进,朋友皆是惊得目瞪口呆,问独门诀窍,丁卅指说高人指点,问是何方高人,丁卅笑而不答。

初六,丁卅练剑时腿腹受了伤,只得做歇两日,卢彦一人游园,巧遇丁老爷品茶,一齐坐下,笑谈养生之道,大受丁老爷侧目。

初七,忍得心中如万虫撕咬,本想快马追去,却多被丁卅拦下,在想,那丁欢过几日也就回来了,实在急不得的,只好作罢,借酒快快度日。

初八,丁卅腿伤痊愈,再次舞剑,剑法柔而带刚,疾而不乱,是得大道也,再看园中桃花纷飞,瓣瓣洒落,突千瓣之中,一剑袭风而来,丁卅挡开一剑,不料剑虽没刺中,却也不停下,又挑开第二剑,第二剑刚走,第三剑绕空挥下,丁卅一个转身,不顾周身大穴完全暴露,不顾剑即将劈首而来,自是把剑斜天一横,竟巧妙地弹开了这忽来的劈头一剑。卢彦笑道:“以一敌十足矣!”

初九,只觉得虽没有刮皮酷刑,没有饥寒相迫,这日子却比在阎王殿下煎熬还苦慢,想一睡解千愁,心里却不住浮上那脸,那笑,怎也睡不了了,真是折磨,只得闭目,再等是了。

初十之日,不到辰时,卢彦起了一大早,问那丫鬟,丫鬟却说丁小姐还未回来,卢彦顿生困意,只是再睡却再也睡不着了,在房中踱步,忽而坐下,想自己一方剑士,哪能如此急躁,真不成体统,若遇劲敌那还了得,叹了气,饮了口茶,呆呆而坐。

巳时,再问,却闻小姐未归,心中不免又是一痛,却不知为何而痛,只能再苦等几时了。

午时二刻,闻听庭前稍有动静,大喜,快步而去,怎料是那送米的来了,丁府需粮颇大,送米的来一回便整车成桶地送来了,门口赶紧出了几个仆人去接米,卢彦往路上尽头望去,熙熙壤壤却是什么想见的也没看到,又是摇头,只好回到那客房去了。

午时饭后本想小睡了会,却不想难以入眠,到真入眠了,却整整睡到申时三刻,此时高阳渐下,明亮渐消,卢彦伸手,手还未及茶杯,突然听到马嚎,不理,抓起茶壶,倒了茶水,水还未满,一丫鬟匆忙进来,“林公子,我家小姐到了。”

那丫鬟正要走,被卢彦唤住,“丁公子现在何处?”

丫鬟道:“少爷早去大堂迎接了,公子也快前去吧!晚了丁小姐可要更衣了。”丫鬟言毕又是匆匆退出,卢彦只觉得连太阳霎时都暖了许多了,大步踏出,突觉得不妥,到镜前一看,自己睡醒不久发丝蓬乱,怎能见人?于是梳了长发,又觉得不太够,往那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棕黄麻衣上拍了拍,这才走出去。

到了大堂,才知这丁欢的派头竟不小于丁卅,虽是女流,但在大厅等候的却有丁老爷,丁夫人,丁卅,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丫鬟下人,再问丁卅丁小姐现在何处,丁卅只笑答姐姐更衣去了,稍会才能见客,问谁是客,便说客正是卢彦,动此大礼,也见得是极有教养的闺秀了。

心下自然欢喜得很,想自己不必再夜不能眠,眠不得安,怎能不把欢快写在脸上?

不到一刻,廊边“嗒嗒”响很是悦耳,此刻一道午光自天边直透来铺在木板上,那丫鬟见是小姐来了,急忙迎了上去,拉开布帘,先见金莲小脚粉红,婀娜身姿半身,一张霜白瓜脸含笑露出,才见庐山真面,人不醉心早自醉了。

丁欢先向卢彦行了一礼,才对爹娘点头,卢彦忍不住走出一步,“你……”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那丁欢捂嘴一笑更显妖娆,丁卅更是看在眼里,心下盘算这大剑客若是做了自己姐夫,拿还愁绝世剑法学不到手,搓搓手忍不住偷笑,寻思着该怎么把姐姐给卖了。

卢彦道:“姑娘可曾到过苍梧郡?”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丁小姐,丁欢笑笑,“是曾去过,公子言下何意?”

卢彦大喜,又追问:“姑娘可曾认识在下?”

这更引起众人疑惑,却见丁欢摇了摇头,卢彦心中一凉,又问:“姑娘何时到的苍梧,去过几回?”

丁欢侧头眨眼,才道:“永嘉正年,只去过一回。”

卢彦当下退了两步,颓然坐下,七日苦等果真付诸东流了,再见那昔日少女又该何时?丁欢见卢彦这样,便问,“公子莫非是认错人了?”

卢彦还在沉默,这大厅里的人谁看不出他心中有多失望,不敢发问,过了两盏茶,卢彦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走出门槛,向大门走去,丁欢问道:“公子去哪?”

卢彦道:“去找一位姑娘。”

丁欢又问,“公子不如留些时日……”卢彦不答。

卢彦出了大院的时候,便感觉心中痛得厉害,若非真要再杀两年的无辜,来换回与那昔日少女的一见?

他上了街,算不上悲,只是又觉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忽觉得不对,祖上传来的病开始发作。

他试着走了几步,却是每走一步,心里便如刀捅一下,走了十步,人也便倒下了。

江阳郡,龟山,武侯谷,玉茂洞,龙池边上。

诸葛延鸿见池中莲藕又移了一大位,心中怎能不喜,南宫赞走了进来,“先生,这一切都完全在江汉的掌握之中,那丁府的戏演得好极了,而据细作报道,卢彦也是死了寻找的心了,只一心向着要为江汉卖命了。”

诸葛延鸿拂须,却不为精密运筹得意半分,只觉得怎生对不起卢彦,摇头叹息,南宫赞又道:“卢彦出了丁府,祖疾便犯了,郎中交代,半年之内不得使剑了。”

言出,尚中忧道:“卢彦乃剑中奇才,少了他,江汉如何运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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