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子虚就把窗帘拉开，把面湖的窗子也打开了一扇，湖面处子般宁静，又温厚又善良，清晨的凛冽之气一点也没有了。
一束明亮的阳光照耀进来，像金子般泻进了他的房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股明亮的金流一起冲了进来，一刹那间，把他的眼睛都刺花了。他就靠在床头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接着，他就听到了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振动，发出了蜜蜂飞旋时翅膀拍抖的声音。然后，他就发现一个金光闪闪的宛若燕子般大小的东西，在他眼前急速地飞来飞去。那东西发着红光，慢慢地放慢了速度，在他眼前浮动，把子虚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子虚真的“你”不出来了。原来在他面前的这个不明飞行物，正是绿衣人，不过已经变得只有五六寸长了。她披着一件半透明的红色披风，在半空中飞舞着，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你……你，你什么？”绿衣人嗔笑着问。
“你不是绿衣人吗，你怎么穿着红衣服？”
绿衣人便又嘲笑他说：“亏你还是个学古典文学专业的，莫非真的不知道绿亦可以是翠，翠亦可以是红，莫非没有听说过‘翠色真红’的典吗？”
子虚这才想起哪本书上说，陆放翁当年在南宋京城杭州，见彩帛铺上的广告牌上写着翠色真红，不明白为什么红而日翠。当时有个名叫高似孙的朋友就告诉他典出何处。子虚记得那典正是苏东坡处来的，连忙回答：“我只记得苏东坡有诗说，一朵妖红翠欲流，别的就忘了。”
绿衣人听子虚如此回答，便得意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说：“你这种研究生是怎么读的，还没毕业就还给老师了。听我道来。
嵇康的《琴赋》里就有‘新衣翠灿，缨徽流芳’一说；还有班婕妤的《自伤赋》中也有‘纷翠灿兮纨素声’，这个翠灿，不就是鲜明的意思吗？所以才有‘一朵妖红翠欲流’啊。你怎么就以为绿衣人只能穿绿衣呢。”
绿衣人那么笑着说着，果然就像一朵妖红色的明丽的鲜花，在子虚的眼前晃来晃去，那披风飘飘，如仙如神，子虚禁不住用手去抚，就见那绿衣人“嗖”的一下子，射到天花板下。
子虚便不好意思地自嘲说：“神仙女士，你还是下来，恢复原状吧，你这个样子晃得我眼睛酸。”
绿衣人又“嗖”的一下，就降下来，定在子虚眼前，正告说：“你这可不能怪我，你把我的还原扇随便让人取，我就只能这个样子了。”
子虚大惊：“我真不是故意的，姚亦安说他用完就还我。”
“轻浮浪子之举，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相信呢……”绿衣人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子虚一听这话，心里就沉重起来，连忙站起来说：“绿衣人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给你取回来。”
绿衣人摇摇头，披风一扬，只见一道金光又从窗外进来。子虚眼看着那把扇子在金光里盘旋着，越来越近，一定神，发现扇子已经在自己手上了。子虚连忙打开扇子，就见那小巧玲珑、形质宛然、容服妍丽的美人飘飘然地停在了那枚闲章上。旋即，转了一个圈，子虚再定睛一看：啊，绿衣人手执纸扇，恢复了真人大小，已经站在子虚面前了。
子虚真正是愣了半天，才说：“我现在相信古往今来关于神仙的说法是有来历的了，你就是。”
“我也不是可以让每一个人相信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比如你的那个轻浮师哥就不相信我，我就让他空等，空等，我就让他冻得感冒。”
子虚请绿衣人坐下，这才诚恳地说：“你这就有些错怪姚亦安了。他不过是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狐鬼罢了，这才以为你可能是个骗子。既然怀疑你了，你说的那些什么雷峰塔与八姨太，还有什么北洋军阀青年军官什么长衫古董商之类的，别人自然是要打折扣的。”
子虚是笑嘻嘻说这番话的，谁知那绿衣人就又不高兴了，赌气说：“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他不相信我，还是你不相信我。”
“我也没说不相信啊。”子虚连忙打躬作揖，“不过七八十年前的事情要重新考证，总不是写小说只管编就是。”
绿衣人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出去看一看，你就心悦诚服了。”
话音刚落，她就将那扇子一扫。只听耳边一阵风声，子虚就不由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一看，他们已经在西湖边的一条小径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