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韩谈带着那十个亲卫队长走进胡亥所在的石室,呈一字形排列在胡亥面前。他们刚一进门,胡亥一眼就认出来紧跟在韩谈身后的那个少女,她还是那副冰冷如霜的模样。
胡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韩谈拱手拜道:“陛下,今日之后,他们只听陛下差遣,老奴便使不动了。”
胡亥直直指着那冰冷的美少女,道:“她,她怎么也在这里?”
韩谈微微蹙眉,道:“陛下,她是十个队长中的第一名,亲卫一队的队长罗雪柔。”
胡亥惊得“啊”的叫了一声,以为是听错了,怔怔的道:“她,她是第一名?”
韩谈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咧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胡亥把罗雪柔拉出队列,围着她转了一圈,楠楠道:“罗雪柔是吧,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居然是一百人里的第一名,不,不对,是一千人里的第一名,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
韩谈微微一笑,道:“陛下,她的剑术恐怕不在莫言之下。”
胡亥边点头边闪到一旁,暗想:“幸好我是皇帝,如若不然,那天我那般调戏她,恐怕早成她剑下的亡魂了。好险,好险。”直走到石榻旁,他才回过头来,道:“罗雪柔听好,从今日起,你的亲卫一队就是朕的贴身侍卫。”
“诺!”罗雪柔毫不犹豫的道。
胡亥思忖一番,继续道:“不仅如此,朕要你做亲卫统领,负责所有亲卫事宜。”
“诺!”罗雪柔再次毫不犹豫的道。
罗雪柔接连答了两声“诺”,面上的表情始终如一,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是喜欢她也不敢说出口。
胡亥说完,用手托着下巴,紧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忽然道:“韩谈,这几日宫里有没有消息传来?”
韩谈面露难色,咬了咬牙,道:“陛下,昨日接到消息,赵高篡位不成,已经扶植子婴为三世皇帝,三日后正式加冕。”
胡亥冷笑几声,道:“如此甚好,他定想不到朕会杀他个回马枪。韩谈,三日后,朕要堂堂正正的入主咸阳宫。”
韩谈见胡亥没有一丝怨气,心中颇为疑惑,想了想,道:“陛下,你打算怎么做?”
胡亥突然表情严肃,正色道:“韩谈,你就不要装糊涂了。莫言,你也过来,咱们谋划谋划。”
“诺!”
……
赵高又一次篡位失败,为调和与群臣的关系,不得已扶植子婴为三世皇帝。
赵高是官场上的老手,扶植子婴当皇帝,不过是他下的一步棋。子婴听话,可以好好当他的傀儡皇帝,如果不听话,连傀儡皇帝都当不成。大秦可以没有皇帝,却不能没有赵高。
话说赵高扶植子婴为三世皇帝,大大出乎群臣的意料。他们在朝堂上顶撞赵高,凭借的都是逞一时之勇,事后想想都觉得害怕。只要赵高坚持铁腕态度,多杀几个大臣,说不定他们又都变成软蛋了。
子婴接到赵高亲笔写的“劝书”,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惴惴不安。如今的皇位就像是烫手的山芋,谁坐谁倒霉。可是赵高亲手写的“劝书”已经说得很明白,由不得子婴愿不愿意。
跟着劝书一起的,还有传国玉玺,这个东西,所有人撞破了头都想得到,那可是“受命于天”的象征,可是落到子婴手里,他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受命于天”,反而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他现在处于骑虎难下的局面,虽有大臣的支持,可要扳倒赵高又谈何容易;如果不扳倒赵高,他只能任由赵高摆布,不知还要遭受多少屈辱。
三日之后就要加冕了,子婴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个加冕仪式不过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而已,为的是堵住那些大臣和百姓的嘴,实际的皇权还是由赵高继续把持。
三日如同三年,煎熬中的子婴面色憔悴,龙袍加身又如何,他不过是赵高手中的玩物。父亲自尽后,子婴深居简出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他又被赵高推了出来,肆意玩弄,生不如死。
乐声激荡在耳畔,无论多好的曲子,子婴都觉得很刺耳,每往前走一步,他的心就添一分痛楚。助兴的歌舞依旧那么的优美,然而助的是别人的兴,伤的却是子婴的心。今天,他是主角,可他只是个悲催的棋子。
沿途的羽林卫,手持戈戟,整齐排列,气势高昂,他们本是用来保护咸阳宫,保护皇帝的,如今却轮为了赵高的犬牙。皇帝一声令下,羽林卫本该舍命相搏,可如今,就算皇帝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予理会。这是谁的错呢?
大秦啊大秦,如今你是谁的天下?
越来越接近麒麟殿,子婴的心宛如在滴血,父亲自尽时,他也没有今天这般心痛。胡亥夺走了父亲的皇位,可大秦帝国毕竟还属于始皇帝的子孙,可如今,大秦帝国已经易主,始皇帝的子孙早已沦为窃国者的玩物,而他,就是那个玩物。
子婴的身后,始终跟着几个人,说是保护皇帝,谁不知道他们都是赵高的爪牙。他们的衣袖里藏着断剑,眼睛紧紧盯着三世皇帝,丝毫不敢懈怠。丞相吩咐:只要三世皇帝有异动,立即诛杀。
踏进麒麟殿,子婴的身子微微颤抖,压抑得几乎窒息。乐师敲打着编钟,每发出一个音符,子婴的心灵深处都为之震动。抬眼望去,皇座旁边,赵高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了许久。
子婴面色蜡黄,没有一丝帝王之气,他想做真正的帝王,可他的前面有一座大山挡着,翻不过去,他便永远做不了真正的帝王。
扫视着整个大殿,子婴冷漠的笑了笑,眼里的泪水没有流出来,都流进了心里。跪在殿上的文武大臣里,没有蒙恬,没有李斯,没有冯去疾,没有……
九龙浮现的皇座是多么的刺眼,多么的讽刺。他可以坐到皇座上,却不能行使皇权。
乐声依旧那么刺耳,子婴定了定神,缓缓的迈上第一阶台阶,冲着皇座旁的赵高生硬的笑了笑。在赵高面前,他不得不挤出一丝微笑。然而,赵高却假装没有看到,始终眯着眼睛盯着大殿上的那些大臣。
离皇座越来越近,子婴的心却越来越凉。没有皇权,皇座也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座位。身为始皇帝的孙子,在他的心底,曾经无数次渴望过坐上皇座,今天,他便可以光明真大的坐上去,可是,这不是他要的出场方式。
走完最后一阶台阶,子婴眉心微蹙,出神的望着眼前的皇座,没有立即坐上去的打算。赵高躬身站在一旁,提醒道:“陛下,您该入座了。”
子婴缓缓的坐到皇座上,目光移到龙案上的那一卷铺开的竹简上。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篆字,它是皇帝上朝的指南,由赵高首创,子婴必须按照上面的字说,一个字都不能说错。
“三世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婴动了动嘴角,面如死灰的道:“平身。”百官朝拜的不是他,而是赵高,想及此,心中悲痛不已。
殿上的大臣突然个个目瞪口呆,死死的盯着子婴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站起来。赵高眉心紧锁,回头一看,惊恐万分,一溜烟跑下台阶,叠声道:“来人,来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