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第一次穿行于元婴修士惯常飞行的高度,飞鸟白云,尽在身下,虽然心焦如焚,记挂着门中众人的安危,但仍然有种一朝鱼跃龙门,天下尽可去得的快意和满足之感。
“这不是在做梦,我终于也是元婴修士了!”
连日不停飞行,一直到临近山都魏家势力的南端,体内犹有五分余力,难怪无数年来,修真之士在条条大道之中前赴后继,这种身份,地位,实力,阳寿等等全方位的提升,怎能不教人梦想迷醉,多少人哪怕穷尽一生,也要去追寻的!
就连看,得也要看得比以前远上很多,视线尽头,一只筑基期飞行灵兽迎面飞来,上面站着三位筑基修士,远远冲自己喊道:“我等是战区执法哨卫,是哪家前辈?请报上名号,前面就是交战地区,不好再往前走了!”
“青风门绿袍!刚刚出关,不知我门中守备于何处?”
绿袍朗声答道,等他们飞近些,灵兽上的人,一脸的震惊和复杂神色。
齐休看在眼中,故意放出元婴威压,将对方的头颅压低,心里一阵扬眉吐气,畅快至极。
“呃,魏敏明见过绿袍老祖……”
魏家修士被绿袍压得低了头,挣扎片刻,终于一揖到地,认命了,郑重行礼,恭声回道:“老祖从这一直往西南方走,有座虎头山便是贵门守备。”
“谢了……”
绿袍手略抬了抬,做了个拱手的样子,便稍转方向,按魏敏明的指引,往西南方飞去。
绿袍飞不多远,便见到一座高大山峰,依稀兽头形状,知道到了地头,连忙按下剑光,降落下去。
绿袍就打量起这虎头山来,只能算是一个勉强的扼险之地,整座山头被防御阵法遮掩地严严实实,看不清内里情形,但四周看上去,十分安宁平和,不像有大战发生的样子,绿袍心放下来不少,忽然升起道捉狭心思,以元婴修为,奋力打出三掌,将防御阵法轰得嘭嘭直响。
“何人?胆敢闯我山都!”
门里传出张地石色厉内荏的声音,绿袍听在耳中,又是好笑,又是温暖,变着嗓子吼道:“一帮夯货,我都不认识了!?赶快开门迎客!”
“快报上名号,不然……”
张地还兀自高声喊叫,阵中却有人已分辨出绿袍的声音,“师尊!”哭喊一声,一个人从阵法中飞奔出来。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不是辛辰子是谁,绿袍鼻子一酸,眼泪也差点流下来,
轻声说道:“不要哭,以后有我,以后有我……”
嗯!”辛辰子破涕为笑,
这时阵法已然大开,众弟子也快步跑到绿袍身边前面。人末到就大声叫
“师尊!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知道你行的,你一定行的,呜呜呜……”
一看面前之人,辛辰子已八十有零,平素又最是严谨要风度的一个人,此时却像孩子一般,在怀中嚎啕大哭,随后众弟子也扑上来一齐抱住,哭得稀里哗啦。
“哎……你们……”
看着都已人到中年的几个弟子,齐绿袍怎不知他们的心思,在三人头顶一一抚过,六十年弹指一挥,当年自己带来收的弟子,也从懵懂小儿长大成人了。如何不教人感怀唏嘘,再也屏不住,师徒又好好哭了一场。
哭得累了,众人将绿袍迎进山内,临时建起的大殿之中,除了几张桌椅,空空荡荡,旁边的临时居所也简陋得很,先正式跪拜山呼,恭祝掌门师尊元婴大成,然后诸人分列两班,俱已坐定,商量正事。
张地当先发言:“多亏了师兄的面子,魏家将我们安排在这南方防线,眼下罗家虽然加入器符盟阵营,但抱着借势占些便宜的心思,一直未有大动作,他们也犯不着为器符盟的利益,拼死拼活,所以尚在观望,我们安全暂且无虞。”
张地说完,辛辰子接道:“只是眼下魏家形势,实在是不好,我们要不要早作打算?”
绿袍在来的路上,也一直考虑这个问题,先反问道:“你以为,该当如何是好?”
辛辰子沉声回道:“无非是留,是弃,两种抉择罢了。要我说,我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你还不知道罢?魏家不光驱赶我们卖命,现下他族中有人找个借口,讹上我们要讹些好处!”
张地愤愤不平地出言插话,“特别是魏玄老祖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儿,已来过这里多次,那恶形恶状,实在是……实在是……无耻,无赖!”
“呃……”
看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应该已受了魏家不少闲气,绿袍反而有些底气不足,魏玄老祖绿袍可打不过哦,想到这就道“虽然魏家的这些指控都是无中生有,但这事虽然无稽,却可大可小,不太好弄,人在屋檐下……左右忍了这一遭罢了!”
绿袍在门里本就一言九鼎,眼下又已成元婴,虽然众人还有些不忿,但都乖乖地低下头去,算是无声同意了。
“即然师尊息事宁人,我跑一趟魏家的族老会了,在他们那里得个准话,省得日后给那帮无赖留下口实,徒增许多手尾。”
李元久负责人情外交之事,多年下来,已知其梗要,出言建议道。
“族老会?什么族老会?”
绿袍从没听说魏家有什么族老会,奇怪的问道。
辛辰子又细细回明,原来自开战以来,魏玄要一直在天引山坐镇,一刻不得停歇,便成立了一个由七名金丹后期修士组成的族老会,把山都这边的庶务,丢给族老会合议自决,这七人,魏玄一家只有三人,反而盟友占了四人,也算是一种笼络的手段。
面对新形势,绿袍两眼一抹黑,略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令李元先去和魏家交涉日期,到时候少不得亲自往山都山跑一趟了。
辛辰子又铺开一张大地图,回报了当下战争的形势,绿袍从图上看,魏家被器符盟和罗家包了个半圆,实力更是悬殊,天时,地利,人和,看上去一样不占,简直是亡定了模样。
“乱世之中,保命为要,眼下前有罗家强敌,后有魏家督战,天引山那边要是兵败,局势便如骨牌之倒,再也挽不回来了,所以……我觉得到了审时度势的时候了,我想暗地里和对面罗家结个盟约,到时候事有不谐,全家老小,直接往南边一跑,暂投了罗家,保个命再说。”
辛辰子手指地图上的天引山,低声提议,殿中诸人,包括张地,全部目光,都投向了绿袍,想必他们早已讨论过,已有倾向了。
这种大事,绿袍实在是觉得有些悬,要是魏家这次挺了过去,这纸密约就成了青风门的催命符,身家性命,全系在罗家一念之间了。回道:“我先考虑考虑。”
听了齐休推脱之言,辛辰子抿抿嘴,没提出反对。但是莫剑却出声提醒道:“眼下形势,这南方防线上,除了魏家的所有宗门,都在找各自的退路,有小道消息说,已有不少宗门暗投了罗家。我们要是晚了,雪中送炭变成锦上添花,这下场就大不一样了。”
“呃……左右等我从山都山回来,再议,再议……”
绿袍知道他说得在理,但自己实在是一时难下决心,避过众人期待的眼神,硬顶着拖延了下来。
三日后,清晨。
绿袍一脸道貌岸然,神清气爽地悠悠步出临时居处,张地在门外等得已有些焦急,快步迎上前递过两块令牌,禀道:“师尊,魏家来接了,是族老会通传,有这令牌的修士,才可以在魏家的监视下从南方防线北返。”
绿袍接过令牌,粗粗扫过,不过是上面有特殊密记和数目字的信物罢了,奇怪地问道:“两块?”
“是的。”
张地答道,“应该是准备给您和辛辰子师兄两人的。”
“呃……”
“辛辰子就算了,他这些日子辛苦得紧,让他多休息,你和我同去罢。”就带着他登上了魏家来接的兽船。
“我打听过了,今日当值的族老是魏永,他是魏家最有可能结婴的修士,为人极为护短,只怕有些棘手了……”
到了山都山,两人便被安排在迎宾阁中等待,这在绿袍结婴之前,是根本不会有的待遇,张地老于世故,出去兜了一圈,回来将打听到的讯息一一回报。
“左右是捕风捉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绿袍肃立远眺,漫不经心地答道,山下正有一只兽船到达,魏家修士从上面将一具具包裹着白布的尸体搬运下来,下方早有家属等待,一群群地扑上去,分辨,哭号。
“这一家一族乃至一国的安危荣辱,统统系于修士一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朝身死,家族败落……”
张地顺着绿袍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番惨状,“天引山那边看样子打得十分惨烈,魏家这次,只怕是真的难了。”
约莫搬了数百具尸体,方才搬完,不知是谁,唱起了悠悠悲歌,随风钻入两人耳中。
“生多苦,漫长路,梦死醉生立江湖。”
“死多苦,慷慨赴,剑影刀光归尘土。”
“聚多苦,真情诉,一朝惶然方才悟。”
“离多苦,离多苦,魂去来兮,朝朝暮暮……”
歌声回荡婉转,直入心头,萦萦不去,齐休,张地也停止交谈,深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