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么？
还真是敏感。
顾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被那小鬼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可以想见当时的叶涵宇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拽着他逃。
他可以想见那时候的情况是何等危急，毕竟以他的反射神经居然完全没能做出反应就被拽走，直到那道冲击波打到他身上时他才堪堪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就昏迷了。
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这个人居然还能想起抓着他一起跑，而非独自离开。
——顾霖眼神很好，他看得很清楚，从刚刚到现在，叶涵宇的身体重心都偏向右边。
她的左脚所承受的重量还不及右脚的二分之一。
而在他昏迷之前，这个小鬼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重心偏移的现象。
答案很简单。
顾霖弯下腰，伸手捉住了叶涵宇试图躲闪的左脚：“受伤了？很疼吗？”
叶涵宇被顾霖意料外的行为呆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想躲的时候，她的左脚已经被对方直接拽拉过去。
整个人重心不稳、周边又没有可以充当平衡扶手的东西，叶涵宇直接抓住顾霖的肩膀稳住自己的身体，期间不忘尝试挣扎。
没去管那小鬼的挣扎，他小心地抓住小孩子细瘦的小腿，还没到青春发育期的小孩子的腿很是纤细，小腿最粗的地方乘以2也足够顾霖一手掌握，跟叶涵宇之前与其说是抓着他的手，还不如说是捏着他一块肉的行为可谓是天差地别。他不管叶涵宇失去身体平衡拿他当稳定重心的扶手的行为，而是直接脱掉叶涵宇左脚的鞋子，褪下白色鞋袜，肿胀充血已经变成紫红色的脚踝暴露在他眼前。
大概是之前冲击波及体的那一刻，为了保护大半个身体还处于冲击波下的他，这小鬼情急之下扯动他的身体，把他拖到了建筑物掩体后，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小半个身体暴露在了冲击波下。
即使反射神经超群以最快的速度躲回了掩体后，她没来得及缩回的左脚还是被冲击波正面扫中，造成脚踝软组织挫伤。
顾霖依稀记得当时他们充作掩体的建筑物并不是此刻栖身的大楼，那时候的位置更加不是在顶楼，这就意味着在那之后，这小鬼还带着他跑了好久，躲到了现在的藏身地。
“小鬼，你有没有常识？脚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下地走？”顾霖盯着那紫红油亮肿得跟猪蹄子似的脚踝，几乎是抽着嘴角道。
都肿成这样了，刚刚脱鞋的时候居然没卡住，这不科学！
叶涵宇皱着眉头，努力拉开两人距离：“不想被尸皇发现当然得跑，而且我有冰敷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顾霖转头四处看了看，愣是没发现她说的冰敷用具：“你不会是直接把自己的脚给冻起来了吧？”他没忘记这小鬼的能力是什么，听说她还拿这能力速冻过饺子，保不定这小鬼所谓的冰敷就是直接把脚连同鞋子一起冻成冰疙瘩。
“只要是长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吧？”叶涵宇拽着顾霖的头发，努力把话题拐回来，“别扯开话题。”
顾霖作为一个典型的军人，头发显然不会长，板寸头抓起来尤其费力，与其说叶涵宇是拽着他的头发，还不如说是拽着顾霖的头皮。
“啧！小鬼你先放开我的头发！很痛欸！”说归说，他却没有打掉那双手，盖因这会儿顾霖正把人抱起来，腾不出手来。
“我没抓你头发，”叶涵宇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感觉哪里不对的顾霖，“我抓的是你的头皮。”
“卧槽小鬼你还真敢说……放手放手快放手我的头皮快被你扯下来了！”
“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就放手。”叶涵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的脚丫子——目测两者间距已经临近五十公分了——手上一个不小心就用力过头了，引来一阵哀嚎。
“喂小鬼真的很痛欸！”顾霖努力尝试闪避掉对方，可惜鉴于双方距离过近未能成功。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把人放下来，而是尽量抬高叶涵宇受伤的脚——为了防止血下流使伤处更加肿胀，伤上加伤。
这个姿势，可以看成是公主抱无误。
——虽然这么一来，某人的头皮受罪程度更上一层楼了。
拯救了他的头皮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引擎转动声。
“别闹，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
叶涵宇耳朵动了动，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夹杂在那滂湃的雨声中的……确实，是引擎发动的声音。
“引擎的声音……有车子过来了，应该不是我们来的时候坐的军卡。”叶涵宇听过军卡引擎声，不是这个音调。
而且，那么突然的爆炸和火海，那几辆军卡恐怕根本不能幸免于难。
顾霖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透过倾盆大雨辨认了一下，依稀能看到是一辆车子正小心翼翼地避开那边丧尸聚集的地方。
叶涵宇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虽然眼睛没有落在尸皇的方向，但是她一直有注意聆听周围的声音。
只要不是特意针对尸皇，被发现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这是克利蒙斯花了数百年、用几十位顶级盗贼职业者的鲜血换来的信息。
“放我下来。”叶涵宇心心念念那边的尸皇，现在的尸皇刚刚诞生，恐怕还来不及筛选属于它的护卫队，它是孤身一人，最容易对付的时候。
——也许那些得到了大股气流的丧尸，就是将来的护卫队雏形？从前可没有人看到过尸皇的诞生啊……
叶涵宇脑子里杂七杂八地想了想，推了推顾霖：“放开我。”
“你！”要不是现在两只手都抱着人，顾霖真心想抓狂，“小鬼就乖乖听话！”
看看怀里小孩完全没听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好吧……我道歉，对不起！”
“……啊？”叶涵宇表示这跳跃性是不是太大了她怎么完全没想明白这之间有什么承上启下的关系？
把有听没有懂的呆愣表情摆在脸上的小鬼安分了许多，顾霖舒了口气，一边抱着人沿楼梯往下跑，一边犹犹豫豫地解释道：“之前……你说的那个，敌意……嗯，是我不对。”
“我不该把江卿雪做的事算你头上来。”
“……欸？江……卿雪？”叶涵宇愣愣地看着顾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江卿雪，她的妈妈，就是叫江卿雪。
妈妈……做了什么事？
顾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不敢和叶涵宇的眼神对上，怕被看出自己的心虚，继续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路往下跑：“我不是很清楚前因后果……”
说谎，其实他很清楚。
“那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其实他知道，那时候的叶涵宇正因为江卿雪的越发严重的产后抑郁症，不，那不该说是产后抑郁症，那根本就是变成精神病了！现在在他怀里的这个小鬼，当时被她那个精神病母亲关在叶家大宅里一步都不得跨出，身心都被摧残得患上了中重度自闭症，几乎对外界失去反应。
“江卿雪……那时候病情时好时坏，阿晨忙着管公司里的事也没留意到……”
这是事实，那时候叶伯父忽然车祸去世，整个公司乱成一团，叶晨宇临危受命，几乎是夜夜在公司里加班，花了好久才平息了公司动荡。
“然后有一回……”
顾霖说得很慢，他之前已经从叶晨宇那里得到江卿雪死去的消息，诋毁一个死人是最白痴的事……特别是当这个人还是他目前道歉人的母亲时。
虽然这是事实不是诋毁，但是他将要说的事绝对是江卿雪的黑历史无疑，要怎么说才能不让叶涵宇误会他在诋毁她的母亲？
“可能是因为病发吧……江卿雪差点害死我和你哥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发现你母亲的产后抑郁症已经发展成了严重的……”模糊掉了具体经过，也略过了当时江卿雪并没有发病——也就是说，那是出于江卿雪自身意愿下的，杀意。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曾经差点杀死自己的人有好感。
尤其是，那并非精神错乱下的误伤，而是有意的杀局。
“我……一直不能对这件事释怀……所以，看到你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把那份恨意……转到了你身上。”
只有这件事，是真的。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顾霖紧了紧抱着叶涵宇的手臂，“之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你……还是选择救了我……”
救了对你抱有深深恶意的我……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叶涵宇沉默了半晌，低下头，没让回过神来的顾霖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有一句极轻的话被顾霖的耳朵捕捉到。
“……我知道了。”
黑发的男人弯起嘴角笑了笑，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所以他没有看到，自己怀里那个低着头的小孩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微妙。
——她能说，那时候是以为站在身边的人是苏瑛，所以才下意识地去救的吗？
如果说出来的话……
她抬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移动的男人，再次低下头来。
……算了，有些话，还是埋在心里一辈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