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一天三顿有人做饭，吃完连碗也不用洗，除内裤、袜子，衣服和床上用品以及室内卫生都让邓桂芳包了，欧阳文宇在二工段的日子有滋有味。
或许腹中油水太多，他竟爱上了喝浓茶，每天至少泡三杯花茶才能过瘾。转运站带来的茶很快喝没了。连队和工场却没有茶叶，因为高原基建部队和森工企业的人，几乎全都喝马茶。
场部和转运站都没有，托人跑遍了县城也没买到花茶，只能求人到雨城去带，可不知什么时候能带回。
没有茶喝，欧阳文宇心情莫名烦躁，白开水，马茶甚至香喷喷的酥油茶，喝到嘴里都淡而无味，脑子里时时想着的，只有花茶入口的醇香。
这天中午，欧阳文宇正躺在床上午睡，朦胧中看到邓桂芳推开门进来，手端一只白花搪瓷杯笑吟吟轻声叫道：“兄弟，起来坐一会嘛！男子汉大丈夫，大白天睡觉，不怕把脑袋睡扁？”
搪瓷杯里散发出的花茶香味，令欧阳文宇精神一振，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邓桂芳手中的杯子：“好香！你哪来的茶叶？”
邓桂芳递过杯子逗乐道：“香吗？我听说你好多天没有喝到茶了，想得要命，专门上山为你采的呀！”
欧阳文宇接过杯子，看着漂在茶水面上的茉莉花，使劲闻着氤氤上升的热气，闭着双眼惬意地说道：“好香！”
慢慢品着茶水，欧阳文宇问邓桂芳哪来的茶叶，邓桂芳笑道：“去年从家乡带了一斤来，原来说是送给他大伯，可来了后听说他从不喝花茶，就丢在箱子里了，今天找衣服时翻了出来。”
“你买成好多钱一斤？卖给我吧！”欧阳文宇眼巴巴地望着邓桂芳。
“你把我当啥子人了？不卖！”邓桂芳脸上虽仍挂着笑，但笑得有点生硬了，转身往门外走去：“想喝茶随时到我屋里来，我给你泡，说什么钱嘛！”
看着她窈窕的身材、肥实的臀部，欧阳文宇暗自骂道：“格老子！吊我的胃口嗦！你不怕麻烦，我难道还怕天天到你屋里来？”
美人亲手泡茶，连杯子都不用洗，开水也不需自己烧，何乐不为？
不知什么原因，邓桂芳这段时间没有上班，每日在家带儿子纳鞋垫，闲得无事的欧阳文宇，每天大咧咧到她家喝茶，看着她低着头纳鞋垫，不时自问道：“守着这么漂亮的女人，魏庆松如果真的不行，那不是太可惜了！”
天天到邓桂芳家里品茶，已经成了习惯。每次，她那年仅五岁、肤色很白，看上去一点没有魏庆松基因的小孩，都会亲热地赖在他怀中，央求他讲故事。
有一次，欧阳文宇喝多了酒，跑来要茶喝时，竟抱着那可爱的孩子，让他叫爸爸，孩子果真甜甜地叫他“爸爸”，逗得他开心大笑：“这孩子和你妈妈一样可爱！”话刚落音，一旁的邓桂芳立时红了脸蛋。
自此，只要欧阳文宇来了，她总会拿出几粒糖，把孩子支走。小得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的屋里，两个人或相互望着，说些闲话；或一个低头纳垫，一个跷着二郎腿喝茶，屋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天上午十点多，邓桂芳突然想起打扫屋里的卫生，让欧阳文宇帮着扶了椅子，站在上面清扫天花板上的尘土。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仰望着单薄衣衫下起伏的胸脯，欧阳文宇呼吸急促起来，鬼使神差使劲把椅子扭动，邓桂芳惊叫一声，丢了扫帚扶着他的肩，脸蛋立时通红。欧阳文宇顺势一把抱住她腰身……两张嘴吻在了一起时，邓桂芳突然推开欧阳文宇，走到门前伸出头左右看看，缩回头关上门，半闭着眼扑进他的怀中。
犹豫中，欧阳文宇心里掠过一丝愧疚：魏庆松把他当成亲人关怀着，有了好吃的必然叫上他或端来一碗，每到周末都会让邓桂芳来取他换下的衣服……这么好的朋友，如果把他婆娘搞了，是否太不义气？
就此打住，绝不能对不起朋友？却又感到实在可惜。欧阳文宇正犹豫不决，隔壁传来卢副书记提高了的沉闷声音：“邓桂芳，你屋里有鲜开水吗？”
欧阳文宇轻声推开房门，贼一样踮着脚离开时，听到邓桂芳恼怒的声音：“我又不是伙食团炊事员，凭啥给你供应开水！”
欧阳文宇下了决心，绝不和邓桂芳再往下一步发展，坚决做严守江湖道义，视朋友为手足的真正男人。
可是，当邓桂芳端来热气腾腾的香茶，直面她火辣辣的眼神，看着她起伏的胸脯，他也会有些把持不住，暗想：面对如此人间尤物，哪还管什么狗屁江湖道义，哥们义气！我不懂得什么江湖规矩。只要她愿意，哪怕脱了军装，和她浪迹天涯都行！
可也仅只是在心里想，行动上却依然什么也没敢做。
星期天下午，魏庆松买了两瓶白酒，炒了几个菜，请了欧阳文宇到家，和邓桂芳陪他喝酒。
欧阳文宇满不在乎吃肉喝酒，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时说几句逗乐的话，引得邓桂芳和魏庆松开怀大笑，气氛极为融洽。
酒至半酣，魏庆松把嘴凑到欧阳文宇耳边：“听说，周书记想借‘揭批查运动’，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污告我大伯曾支持造反派夺权，以达到他取而代之的目的。”
欧阳文宇停止了咀嚼：“真有这事？魏书记从战争年代一路走来，经历过无数风浪，姓周的想把他搞下去，恐怕不容易吧！更何况，周副书记只是地方干部，没有资格夺军队领导的权。”
“不管容易不容易，至少姓周的在行动，我们这里的‘笑面虎’也在行动！”魏庆松的表情显得很沉重。
“‘笑面虎’一小小工段支部副书记，翻得起什么大浪？”欧阳文宇沉思着喝下一杯酒加重语气：“人防工程指挥部的主要领导都是军队干部。”
“你不要小看他只是个小小副支书，可关系硬得很，和部队关系也不差，工场保卫股长是他连襟，指挥部保卫科长舅老倌的姨妹，是他舅子的老婆。”
“这么复杂？保卫科长舅老倌做什么的，他姨妹又是做什么的？”
“科长的舅老倌，据说也是个老革命，四八年参军，现在是州委的一个官，老婆在州政府工作，姨妹是县法院的干部。”
“‘笑面虎’的舅子做什么工作？”
“好像在公安局吧！”
“这家人还尽是些国家干部！”欧阳文宇搔了下头：“不过，就是有那么多关系，他能做得了什么？魏大爷也不是吃干饭的吧！”
魏庆松脸上的表情严峻起来，对邓桂芳吩咐道：“你和儿子把饭端到外面去吃，注意不要让人偷听了。”
邓桂芳有点恼怒，瞪着魏庆松正要说什么，可转眼看到低头沉思的欧阳文宇，立时闭了嘴，牵着儿子出了门，反手把门紧紧关上。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欧阳文宇以为他会说起自己和邓桂芳的事，心里有点紧张，虽然论打论说，他都不把魏庆松放在眼里，可毕竟被怀疑搞人家老婆不是光彩事。更何况，他并非那种毫无廉耻的角色。
魏庆松看了看紧闭的木门，耳语般说道：“据说，周书记安排了人对你实施监控！”
欧阳文宇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
“是我大伯让我转告你的，他现在处境不太好，不便和你接触，叫你自己小心！”
“他妈的！我正宗革命后代，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他们凭什么抓我？更何况，老子是军人，他无权抓我。怕个球！”
“军人也在场部领导下，你不能就这样等着人家来抓，必须想个办法，变被动为主动，不然，一旦他们动手了，你就只能束手就擒。”
“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又不是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可以跑得远远的就行了。命运在上帝手中掌握着，万事都有定数，随便他们吧。”欧阳文宇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真不明白，什么地方惹到了姓周的！”
“因为周书记和‘笑面虎’穿着连裆裤，所以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就这样干等不是办法，你必须主动出击！”
“我怎么出击？”
“制造混乱，趁乱出走，到外地躲过一段时间再说。”
“你的意思，我现在真的被监视了？想离开都不行？”
“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你自己掂量吧。”
“好吧！我晚上认真想想。谢谢魏大哥！”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是兄弟！只是，为了避嫌，今天晚上这顿饭以后，你我之间，暂时不再往来，邓桂芳也不方便再为你洗衣服……希望你理解！这里还剩得有几两茶叶，你顺便带回去。”
“谢谢！我戒茶了！”
半夜一点过，工段的人们都在沉睡中，欧阳文宇的房门突然被一块大石砸开，他大叫一声：“什么人？龟儿子找死！”刚翻身坐起来，又一声脆响传来，是石头击碎玻璃的声音。那声音，在夜里很尖利，把整栋大房子里的人全部惊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