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越带着急促的呼吸来到了声音源,尖叫的果然是吴小甜,她在一天之内受到了多次刺激,然而之前那几次和这次显然不值一提,眼前的吴小甜双手捂在嘴巴上,眼睛瞪得又大又死,瞳孔没有一丝焦距,里面除了恐惧别无他物。石化的吴小甜倒不是齐天越关心的重点,毕竟她还活着,而陈光辉已经死在自己的血泊中了。
Kevin站在长廊的另一侧面带惊恐,他距离吴小甜有2、3米远,只是大力的颤抖一句话也不说。
“发生了什么?”齐天越问道。可他的问话没有任何意义,吴小甜依旧盯着倒地的陈光辉,眼神不离越流越浓的血水,和那把锋利的刺在陈光辉胸口上的一把水果刀。Kevin也陷入了某种状态之中无法自拔。齐天越靠说的没用,只好先走到吴小甜身边让她身体转到另一面,暂时忽视那让人胆寒的一幕。吴小甜的脚像是定了桩子似的,齐天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移走。
“喂,Kevin!”齐天越大声地喊着Kevin,Kevin好像没有吴小甜惊得那么严重,慢慢地回过神来看着齐天越。
“是你啊,红姐呢?”Kevin有气无力的说着。
“先别管她,是谁干的?”齐天越指着陈光辉问道。
“胡哥,你听我说。”Kevin抖擞了精神,目光淡定了许多:“我和小甜按计划巡视西侧楼却不见陈光辉踪影,于是来到既定地点等着你们。谁知陈老师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冲着小甜就乱砍,嘴里还咒骂着。”
“他说什么?”
“他说忏悔计划都被吴小甜搞坏了,因为她不说实话,所以陈老师要杀了她。我情急之下为了保护小甜姐就和陈老师搏斗起来,没想到在争夺刀子的时候一失手就扎在了他的前胸,陈老师应声倒地,被我杀死了。但胡哥,你要信我啊,我这是救人加上自卫,我也不想得。也许是陈老师中了什么邪吧,不然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怎么会变得这般凶残,连道理也不讲就亮刀子。”
“哦,这样啊。”齐天越的回答让Kevin有些不安,他的回答太过简洁,并有些怀疑的意味。
“胡哥,你不相信吗?我和陈老师无冤无仇的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呢?我这是救人心切啊,还有这间会馆邪气太重了,我们不早些想办法说不定下一个中邪的人就是你和我啊,说不定大家一个个的中邪,全变成凶神恶煞,最后和这房子融为一体了。”
“嗯,我当然相信你,当务之急是先把吴小甜安抚好,我们从回到东侧楼吧,那里的3层有一间相对安静的卧室,先让小甜去休息。”齐天越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Kevin说的话里面有水分,但一时无法拿出准确的证据来,人命关天齐天越不好自作主张。
在返回的路上,齐天越看到了倪红,她正坐在东侧楼厅里的吧台椅子上喝着红酒,见到齐天越和Kevin搀扶着呆成木偶的吴小甜,倪红眼神里的怨气变成了好奇。
“怎么了?小甜怎么了?”
“身体不太舒服,我们扶她去3层休息。”齐天越快速地回答着,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凶杀案,那样场面会更混乱。
“身体不舒服?连精神也不好了?喂喂,小甜。”倪红对着小甜挥了挥手,吴小甜没有一点反应,她的目光始终对着地面,不知道在注意着什么。
“面对这样的压力受点刺激也正常吧。”齐天越说着继续行路。倪红自然而然地跟在三人身后。
“陈老师呢?你们没见到他吗?”倪红问着。
“嗯,陈老师……”Kevin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陈老师估计在某处静养吧,我们没有找到他。”
“奇怪,都走了一圈了,这家伙能去哪呢?不管他了,我先和你们一起安置小甜吧。”
“不必了!红姐,我们照顾小甜就行,你去看看宗老师吧,她一个人有些时候了,要是醒来不见大家也许会着急呢。”
“嗯,也好,那你们等我,我把其他人都叫到这里来。”
倪红说完转身离开,不一会便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下。齐天越才发觉到,由于时间上的混乱,光线也变得躁动起来,它们好像是被压缩了一样,变得浓浓的,像雾一样,让视线更加模糊。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个昼夜了,在时间的快进下,昼夜交替用不了半个小时,齐天越只觉得头晕目眩,这几十个时差重叠在一起给人体带来极大的冲击,生物钟已经完全混乱,新陈代谢变得忙乱无序,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在某一时刻达到生理极限的。
Kevin一路不语,和吴小甜不同的是,他的脑子明显在运作着,眼是心中之苗,齐天越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种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恶意。
察言观色向来是齐天越的特长,在这种能力上,齐天越不光有后天的锻炼,他也有天生的敏感,特别是在人们的眼神里,齐天越总能看出常人无法解读的语言。他从刚才就看出Kevin眼神里有问题,问题就出在,他的眼神里没有真实的恐惧,那些游离和闪动是稳定而又坚毅的,那是一种充满杀意的眼神。齐天越从小喜欢看推理小说,他崇尚本格推理理论,依靠强大的逻辑思维和对细节的掌握下做出推理,这种推理不需要以敦实的证据为依据,但准确率极高。因为在高明的罪犯,他首先是一个人,即便再狡猾再能表演,他始终无法摆脱作为一名凶手本能的肢体流露。
齐天越保持着对Kevin的怀疑,一面扶着吴小甜一步步地爬着楼梯,他边走边回想之前的场景,设法从中找到Kevin露出的破绽,可思绪总是被吴小甜晃动的身体打断。吴小甜完全是靠着人体的原始机能向前移动着,没有重心和方向感,没走几步就靠在齐天越的身上,压得齐天越走起路来比Kevin要吃力很多。
“对了!”齐天越终于想明白了,陈光辉是被Kevin杀死的没错,但绝不是像Kevin说自卫,Kevin是主动发起攻击的。答案一直跟随着齐天越,那就是吴小甜的本能,一个出于真实自卫者的本能表现,她下意识的肢体语言解答了一切,Kevin就是凶手。
在把吴小甜安置好了以后,齐天越把Kevin叫到外面,他轻轻地关上房门,表情严肃又镇静。Kevin不知道齐天越叫自己做什么,但那个带有凶光的眼神始终没有消散过。
“你去看看红姐和宗阿姨吧,小甜姐这里我来照顾就好了。”Kevin边说着边从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像个在融化的蜡像,让人看了不舒服。
“是啊,把我支走,你就可以完成你的计划了不是吗?”齐天越点了根烟,额头略低地看着Kevin。
“什么意思?”
“呵呵,什么意思,明知故问,当然是杀了吴小甜啊。”
“你在乱说什么啊胡哥,我和小甜姐关系向来要好,再说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她呢?”
“因为你认为她没有认真地进行忏悔,虚情假意是无法打动冤魂的,我们也就永远无法从这里脱身难道不是吗?”
Kevin听到这话,那僵硬伪善的笑意瞬时不见了,他看着齐天越,瞳孔放到最大,煞气腾腾目光里怒火中烧,太阳穴周围的青筋扭成了一个疙瘩,拳头握成了一块,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错,我是要杀了这个说谎的****,她就是被娇养管了,有人撑腰,有人出钱,不管她怎么放肆媒体都不会找她的麻烦,不管她的演技多烂,片约也总是源源不断,这种人被誉为当家花旦简直是我们国家文艺界的耻辱。当然对于这些我只是嫉妒一下罢了,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关头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嘴脸,好像事事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感觉,这可是我们大家的命运啊,她这种毫无责任感和道德人****,留着她做什么呢?”Kevin说罢向齐天越走了过来,脚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最后一搏了。
“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凶手的?我不认为我流露出任何破绽的。毕竟我学过表演,而且一向心理素质过硬的我想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揭开你伪善面纱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吴小甜。”
“吴小甜?她可是连一句话也没说啊!”
“呵呵,有时候沉默要比说话更有力量。不过我倒是佩服你的城府,这么年轻就混迹娱乐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整日以一副气质小鲜肉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文质彬彬,礼仪有佳,谁又能知道被你掩盖在内心最深处的那分暴力和极端呢?不过即便是一个人再能表演,他最最本真的东西是永远无法修饰的,就像吴小甜,她即使受惊无语,可她本能地选择和你保持距离,不管是在事发现场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陈光辉不顾一切要来杀她,那么在你们搏斗结束之后,第一受害人吴小甜应该站在作为保护着你的身边,而不是站在陈光辉的身边,并一直绝望的注视着他,那种绝望是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吴小甜真正的保护伞陈光辉已经无法再提供保护了,而单独面对穷凶极恶的你,吴小甜认定自己毫无胜算。同时,在我们搀扶她回来的一路,吴小甜始终把身体靠向我这边,总是不由自主的远离你,这也是她的本能,是她害怕的本能。你让倪红去照顾宗秀云,之后又让我去找她们无非是借机杀死吴小甜,你知道她的失语是由惊吓而来,随时会痊愈,如果真等到吴小甜说出话来,那么你也就没有任何机会可言了。”
“不愧是全国十大杰出青年的胡学仁,头脑真的是世界一流,只是不知道你在体力上如何呢?你要知道,我虽然走的是小鲜肉路线,但我可是从小就接受格斗训练,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是毫无胜算的,废话不多说,是你的聪明葬送了你的性命,拿命来吧!”
Kevin两步起就是一记飞脚,直奔齐天越面门而来。从动作上看,Kevin果真没有说谎,他绝对是有过多年格斗训练的经历,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道都是冲着致命一击而来的。不过Kevin眼前的少年总裁也没有他想得那么柔弱娇贵,齐天越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城市病,作为东北深山猎户的后代,齐天越虽不会专业的格斗技法,但从小的生活环境也练就了他一身本领,爬山涉水无一不能的他拥有良好强健的身体素质和迅捷的反应力。
齐天越成功的躲闪让Kevin有些意外,他这记势大力沉的飞脚寄托了他结束比赛的期许,想不到却被对手很轻易的躲过了。更意外的是由于发力过猛,自信过强,Kevin被齐天越的顺势一躲害苦了,他踹段了几根栏杆直接从3层飞了下去,随着一声振响,齐天越看到一个红色的实心圆圈以Kevin的头部为中心,越画越大。
齐天越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一招制敌,他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Kevin点子背,总之他化解了一场杀身之祸,齐天越知道走投无路的Kevin一定是有你没我的拼命,这下好了,事情竟然如此顺利的解决了。当然,这个问题的解决对齐天越来说并不能全算好事,6人中已经有两人非正常死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作为唯一幸存的男性,他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齐天越知道,现在他已别无选择了,只有一试中介通幽之术了。
齐天越第一次听说中介通幽术当然是从他奶奶那里知道的。幼年的齐天越沉浸在奶奶构建的神鬼世界当中。他坚信着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不管是山水或是鸟虫,它们都是世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神明掌管着上天,鬼怪主宰着幽冥,他们遍布在世间的任意角落,通山,通水,通草木,通走兽,唯独于人类是相隔的。所以人类是万物中最孤单的物种,他们没有先天的天眼,无法看到世间的原貌,更不懂该如何聆听兽语,感受到它们的痛苦。萨满的出现弥补了人类在沟通上的空缺,通过中间人的方式,萨满可以替人们传递他们对神的敬意以及对鬼的服从,从此天地人和,方圆世界。
齐天越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人类被抛弃在大自然之外,人们为什么不能像动物那样,生下来就知道世界的语言,为什么鬼神从来不主动降临到人间来眷顾孤独的人类,这个谜团困扰着齐天越20年。
齐天越在念咒之前再一次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心意,他知道一旦往前走便无法再回头了。萨满已经从现在化的社会结构中被剔除了,人们在当今社会似乎并不在乎鬼神的存在了,如果咒语应验,那么齐天越便会成为中国唯一一名萨满祭司了,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一个真正的萨满祭司是要经历种种管卡和多名长辈的考验认定后才可以上任的。齐天越作为一个队萨满教并不算精通的年轻人,他知道要想驾驭这个职业需要走很长的路。
“管不了那么多了!”齐天越把烟蒂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踩灭,他定了定心神,闭上双眼,召唤出自己最虔诚的本心,用轻声的话语念着:“本人齐天越,为北山村翰娇奴萨满后人,祖上世世代代效忠于天地,为寻常百姓通幽,若不是情急至此,我也无意启用这中介通幽之术,如果冒犯,但请恕罪。”
“七星七星妙玄中,世上一遭两手空,天青地宁,天地交精,阴阳法镜,雷雨雾风,林中走兽,岁岁枯荣,七星台中拜七星,大道无情日月行,我欲从中渡众生,不求正业后辈听。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厅!”
一时间齐天越觉得身体周围被雾气围绕着,把他与外界隔绝开来,一股青气从他的天灵盖进入,像破堤的洪水一样汹涌奔腾着进入齐天越的身体。他眼前一片空白,感官全部失灵,触觉和听觉不再受用,仿佛整个人漂浮在幽冥的真空中,变成了尘埃微粒,虽然自己的存在感愈发的失控,但齐天越却真实的感受到,自己和万物都相通着,千万种形态各异的信息从四面八方传来,信息不再以声音和图像形式来表达,而是一种心与心的沟通。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散尽了,齐天越的双脚触到了地面,再次睁眼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