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迟到拔都在伏尔加下游去世的时候,黄金家族的术赤系人们仍然保留着蒙古人最为传统的生活方式,每到冬春两季,都要带着所属的蒙古人以及归顺了的钦察突厥人一起,在宽阔的草原上游弋。
拔都的儿子撒尔塔是一位景教徒,尽管他很快被“铁哥们儿”蒙哥册封为钦察汗国的汗王,但是他缺乏些运气,在兴冲冲地回去接班的路上不幸病死了,拔都的寡妻孛剌黑真在短暂的监国后也去世了,这样,术赤的第三个儿子别尔哥就脱颖而出,担任了汗王。
从各种历史书的记载来看,别尔哥显然是伊斯兰教的倾向者。尽管术赤系领地与欧洲直接相连,而且深受黄金家族由来已久的基督教景教教派的影响。不过,那个时候别尔哥对伊斯兰教的青睐在钦察汗国显得比较突兀,因为在汗国得主体臣民中,斯拉夫人是东正教徒,而钦察突厥人还并不都是穆斯林。
别尔哥汗最初对伊斯兰教的选择是包含着一定政治目的和商业背景的。我们知道,长达几千年的欧亚贸易史,其实主要就是围绕丝绸之路展开的以获取汉地丝绸、瓷器及其他精美物品为目的的货物交换,而这条蜿蜒曲折的商道上,主要的中间商基本上一直由中亚的居民担任。
我们还知道,在拔都成功地帮助拖雷系获得了帝国汗位传承权力以后,蒙哥给与了术赤系以巨大的酬劳,将原先属于窝阔台系或者模糊不清的察合台系部分领地交给了钦察汗国,尽管很多时候的边界还是不大清晰的。
而那时的中亚特别是花剌子模旧地的布哈拉、撒马尔罕等城市正是商贾辈出的地方,不过,这些人大多是被公元六七世纪阿拉伯人侵入后强制该信了伊斯兰教的穆斯林。而相对地,地域辽阔但物产贫瘠的钦察汗国既没有商业贸易的传统,也缺乏培养商人的土壤,所以别尔哥汗力图通过自己皈依伊斯兰教,来吸引这些以穆斯林为主的商队,从而加强汗国的政治经济力量。
所以,从时间来看,黄金家族穆斯林化的始作俑者是铁木真的孙子、术赤的儿子、拔都的弟弟,也就是对蒙哥即位立下大功的别尔哥汗。
但是,与目标坚定而轻易不露声色的哥哥拔都不同的是,别尔哥汗带领的钦察汗国似乎进入了一个没有方向的时代。
对于这个时代的黄金家族来说,普遍地还没有具备确定明确的宗教信仰的时机,或者说处在一个宗教政策非常包容的时期。正如前面说过的,十三世纪的蒙古人,在表面上都是教规不很严谨、带有原始味道的萨满教的信徒,但是由于征服了大批信奉基督教的蒙古和突厥部落,如汪古部、克烈部等,以及和这些部落大量联姻的原因,黄金家族的基督教倾向一度是比较明显的。
不过,准确地讲,黄金家族不能称为基督教徒,充其量只是基督教徒们憧憬中的“保护者”而已,黄金家族的众多成员们在宗教信仰领域,更多地表现出一种比较超然和对各种宗教都比较宽容的角色。
别尔哥汗那短命的侄子、拔都之子撒尔塔,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明他是基督教徒,但显而易见的是他至少对伊斯兰教没有好感的。传说撒尔塔在接受了蒙哥的册封回钦察汗国的路上,途经其叔叔别尔哥的营帐时,竟然不见过门不入,甚至还说:“我是基督徒,而别尔哥是穆斯林,见到他这个伊斯兰教徒会是不幸的。”
别尔哥汗的伊斯兰教色彩,即使是出于其他目的的考虑,毕竟开始了钦察汗国全面伊斯兰教化的开端,甚至比居于众多穆斯林之中的察合台汗国都要早很多。
和拔都一样,别尔哥汗同样没有一点窥探帝国大汗汗位的意图,只是依然对帝国最高统治者人选的产生有着持之以恒的责任感和热情。但是,他在“下注”的时候犯了很大的错误,而且并没有拿出当年拔都那样足够的“筹码”——1259年蒙哥在汉地合川钓鱼城之战中战死后,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两位亲兄弟之间为了汗位进行了激烈的争夺,别尔哥汗明确支持阿里不哥,但是他按兵不动,只是一种声源的姿态,而没有给予阿里不哥实质的帮助。
在1260年开始的黄金家族中亚大战中,别尔哥汗表现得似乎让人摸不清头脑,他先是主动向阿里不哥支持的察合台领袖阿鲁忽开战,结果居然被打败了,并且失去了曾经是钦察汗国领地的一部分花剌子模旧地。
钦察汗国在严谨的拔都之后,的的确确实去了方向感。别尔哥汗不同于他哥哥拔都在世时坚决支持拖雷系的政策,越过传统的钦察汗国和伊儿汗国的分界线——里海西岸的打耳班(今俄罗斯联邦共和国的杰尔宾特市),派兵攻打他的小堂弟旭烈兀,理由是伊儿汗国不是爷爷铁木真时代的正统封地,并且可能出于战略上的需要,他还指责旭烈兀曾经对巴格达末代阿拉伯伊斯兰哈里发家族的灭绝式屠杀和屠城。
不仅如此,别尔哥汗走得更远了。1261年(元世祖中统二年、南宋理宗景定二年),他竟然和帝国以旭烈兀为首的第三次西征的主要对手、统治埃及的穆斯林拜巴尔斯算端结盟,其后果是迫使旭烈兀没有精力去征服后者了。
别尔哥汗和旭烈兀的内斗,成全了察合台系,他们趁机占领了原属于钦察汗国的中亚楚河平原。当然,得益最大的还是埃及的拜巴尔斯算端,他们得以逃过了旭烈兀的报复式的攻击和占领。与此同时,窝阔台系的海都正积极参与着阿里不哥和忽必烈的斗争,黄金家族弥漫在惨烈的内战气氛之中。
1262年(元世祖中统三年、南宋理宗景定三年),愤怒的旭烈兀率军越过了打耳班(今俄罗斯联邦共和国杰尔宾特市)向钦察汗国发起了进攻,但是却被英勇的别尔哥汗的侄孙那海将军击败了。作为报复,旭烈兀杀死了其伊儿汗国境内的所有钦察突厥商人,而别尔哥汗同样以杀光钦察汗国境内所有波斯籍商人来还以颜色。
1266年(元世祖至元三年、南宋度宗咸淳二年),那海将军受别尔哥汗之命穿过打耳班去威胁伊儿汗国都城大不里士,结果被刚刚死去的旭烈兀的儿子阿巴哈汗击败,那海也身受重伤。别尔哥汗闻讯后,调集全汗国的所有兵力,准备经库拉河(今流经格鲁吉亚共和国和阿塞拜疆共和国的同名河流)进行防卫型攻击时死于行军途中。
别尔哥汗的目标过于分散和不确定。他像是一个“小商人”式的人物,经常为了一些别人不很理喻的原因来启动战端,缺乏一种明确的意识形态和坚定不移的目标。比如,他曾经心血来潮地接受了保加利亚人的请求,派出了2万人的蒙古骑兵帮助他们进攻和保加利亚人同属基督教徒的东罗马拜占廷皇帝。
别尔哥汗的时代,钦察汗国全然没有了开创者术赤及拔都的深谋远虑,强盛的军事实力被过多的毫无关联和意义的目的分散和消耗了。不过,别尔哥汗在汗国历史上,第一次在萨莱正式建立了定居的都城和宫殿,并且这个都城从1253年起,一直坚持到一个半世纪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