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成吉思汗和窝阔台汗两位元首信任的耶律楚材,又不由地为金朝的命运、也为自己人生的变幻莫测而慨叹。想当年自己入仕金朝时,曾怎样地风光啊!风流倜傥、年方弱冠、声如洪钟,连那金朝老迈的宫堂仿佛都焕发了无限生机,金朝末期的宣宗,无论别人认为如何昏庸无能,毕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呀。
铁木真这个名字他还在读书时就曾听说过,金宣宗同父异母的弟弟章宗完颜璟曾经带有嗟来之食意味地,给这位草原上的英雄以一个无足轻重且不尴不尬的封号,算是对蒙古人配合金朝一次军事行动的褒奖。
而刚入仕金朝,耶律楚材就听说了铁木真的厉害。还是在1209年,也就是曾对铁木真进行过封赏并有君臣关系,可以对铁木真颐指气使的金章宗完颜璟去世后,卫绍王完颜永济承继金朝帝位,他派使臣去向铁木真宣读关于自己即位的圣旨时,以前似乎还比较“乖巧”的铁木真居然不施跪拜之礼,反而以鄙视的口气训斥金卫绍王的使者:“我谓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之辈亦为之也,何以拜乎?”说完这句话,铁木真还当着金朝众使者的面,对着南边北京方向狠狠地吐了口痰,以示对金朝的大不敬。
铁木真对耶律楚材也是久闻大名,他1215年攻破金朝中都北京时,就听说过这位闻名遐迩的才子,那时的耶律楚材年仅25岁。1218年在蒙古军一次劫掠了金朝首都北京之后,铁木真专程从众多被押往北方的俘虏中,把耶律楚材招至自己的大帐,铁木真被他俊美的须髯、宏亮的嗓音、挺拔的身姿所吸引,更重要的是耶律楚材除了熟悉汉地和女真文化,更是一位充满智慧而且能讲流利契丹语(蒙古语的一种方言)的人,铁木真激动之下,把他叫“乌图撒合里”,即蒙古语中的“美髯公”之意。而且,一直命耶律楚材与自己同行,军国大事必问计于他。
铁木真对耶律楚材可谓恩宠有加。即使一开始,耶律楚材像所有耿直的读书人不屑于与这位来自蛮夷之地的君主交往一样,在言语做派中表现过充分的不敬,甚至明确表明过唯金是从、身心不二、宁可一死的决心。但铁木真粗中有细、真诚相待、礼贤下士、求之若渴的真情,终于深深打动了耶律楚材年轻而易碎的心。
那时候,耶律楚材经常在夜晚走出蒙古包,望着高原清澈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心绪很是复杂。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诗作:“我本嗜疏懒,富贵如桎梏”,是啊,在这夏夜,汉地已是一片金黄的麦浪,徜徉乡间,低吟诗书,羽扇纶巾,这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生活啊。
他一定还记得自己的另一句诗句:“而今跃入惊人浪,珍重风涛过禹门”。自己被历史推到了前台,随着那位成吉思汗,冲破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纵横驰骋6万余里,人生慷慨与激扬当如是?
他想:夏天的中亚是什么模样呢?别失八里,撒马尔罕,乌浒河(即阿姆河)外地,是否还是“葡萄垂马乳,杷榄灿牛酥。酿春无输课,耕田不纳租”的桃花源一样的风光呢?!
10年以前即1219年的夏天,自己在哪里呢?正是在中亚,跟随着铁木真从克鲁伦河出发,越过阿尔泰山,渡过伊犁河,来到了巴尔喀什湖东南的海押立,蒙古军集结了15万的大军,铁木真的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以及大将军哲别、大达鲁花赤忽秃忽等随行,准备给花剌子模国致命一击。
耶律楚材想起了当时自己对蒙古军队的描述:车帐如云,将士如雨,牛马被野,兵甲辉天,远望烟火,连营万里。
他还记得自己即兴的诗句:“天兵饮马西河上,欲使西戎献驯象。旌旗蔽空尘涨天,壮士如虹气千丈。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铁木真虽然对诗句的含义不甚了了,但他知道耶律楚材对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所以依然击节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