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喊了声“官差来了!”,围观的群众才让出一条路来。我同阿哥他们进去,便见楼梯下面有个书生打扮年轻的郎君倒在血泊中。掌柜的很会办事,早已经安排伙计守着现场。
见得阿哥进来,他忙陪着笑脸过来了,朝阿哥作了一揖才道:“苏都头,这人是醉酒摔下来的,可怪不得小店啊!”
“嗯,多谢冯掌柜照看现场。”阿哥点点头。
阿哥一到办案的时候,就摆出了公正严明的架势,我自然十分安静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
阿哥环视一周后问道:“目击人有谁?”
冯掌柜并着一个小二哥哈腰站了出来,冯掌柜解释道:“当时花车队伍刚好游行到了门口,大家都去看花车了。我担心柜上没人照看,便没有出去。再就是马六,他当时也在。”
那叫马六的小二哥有些紧张,低声道:“小的当时在擦桌子,就听到鼓隆隆的一阵响,这两位客观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马六说的这两位客观,一个正是躺在血泊里的死人,另一个则受伤了,坐在一旁,身旁还有个郎中在给他包扎。
阿哥拍拍马六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又道:“目击证人留下,其他人等暂请回避,等待传唤。顾明,清场!”
“是!”顾明领命后便安排跟来的两个捕快一起将不相干的人请了离去,封锁了现场。
那郎中也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阿哥忙道:“啊,郎中请留步。”
片刻,热热闹闹的大堂只剩得凄凄沥沥的一片静。
阿哥见不相干人等已经退去,便道:“冯掌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详细说来,”又朝顾明道,“你注意记录。”
冯掌柜清了清嗓子,才指着身后道:“这两位客官是昨日一道来的。”
另一位客官同样也是书生打扮,他面露痛苦哀戚之色,一听到冯掌柜提到自己,忙想起身给阿哥行礼,被郎中给按了下去。
阿哥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让冯掌柜继续说。
冯掌柜毕竟是个买卖人,能说会道,不过几句话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两位客观,死的叫杨漠,没死的叫越柳亭。昨天半晚时分,一道来投的宿,说是专程来朝安看花车的。冯掌柜介绍二人住临街的厢房,但二人一来便看上了靠内院的金榜题名厢房,说是秋闱在即,求个吉利。今天晚上,两人要了酒菜进房,准备吃完饭就出去看花车。后来花灯队伍游行到这边了,也没看到两人下来。店里的客人都出去看花灯了,冯掌柜本也想去看,但是又不放心柜台,就没有出去。于是便有幸看见这两个客官歪歪忸怩地从厢房出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这一摔,把大伙儿都惊动了。一群人围了过去,见越柳亭还有几分气,可杨漠却一动不动了。冯掌柜见状连忙遣人去请了离得最近的崔郎中,自己又组织店里的伙计们把围观的群众赶到了外面。崔郎中赶来之时,杨漠已经没了气息。而越柳亭因为友人的横死,悲伤不已,抱着杨漠的大哭,不肯就医,众人好生劝慰了几番,才肯让崔郎中诊治。
冯掌柜还补充道:“他们两个醉得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我当时还想叫马六去扶他们下来,免得摔着,谁知就……”
阿哥又与马六对了一遍口供,与冯掌柜所说相差无几。
阿哥拧了拧眉头,“一个摔死了,一个摔伤了?”
阿哥又走到那受伤的杨漠身边,朝崔郎中道:“崔郎中,此人伤势如何?”
崔郎中回道:“越秀才左手骨折,头部表面有几处轻微创伤,颅内的伤损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得看他接下来的几天的症状了。其他的部位,到没有什么伤损。”
阿哥点点头,“郎中可看过杨漠的了?”
崔郎中回道:“我来时,这位郎君已经没有生迹了,我不敢妄动尸身,便没有检查伤口。”
“那便烦请崔郎中帮忙检查一下尸身了。”
崔郎中点点头,阿哥示意捕快郭岳帮忙,自己又询问起越柳亭来。
“不知越秀才家住何处,与死者杨漠是何关系?来朝安又是所谓何事?”
越柳亭抬起右手,擦了擦眼角,朝阿哥稍稍一躬,才回道:“我二人皆是宁化府白鹿书院的学生。早闻朝安七夕,花车游街,热闹非常,便与杨兄相邀,来此观赏。可谁知,竟会遭此横祸。”
一听这二人都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众人皆是唏嘘不已。白鹿书院可是全国最好的书院,自开国以来,新科状元十中有八出自白鹿书院。但该院颇有风骨,每年只招收五十名学生,一个也不多。刘嫡也考过,可惜没能考进去。
阿哥也叹了一口气,才道:“你二人平日酒量如何?”
越柳亭回道:“我二人皆是书生,平日里饮酒不多,也就没有多少酒量,不过杨兄好酒,他倒是能喝一些。”
“你们当时喝了多少酒?是什么酒?”
越柳亭想了一会儿,才道:“两坛女儿红,小二哥只送了两坛上来,我们应该都喝完了。”
“你二人皆是书生,又是住这掩云楼,又是喝女儿红,倒是很阔绰嘛!”
越柳亭回道:“小生家中尚算殷实。”
听他们说话的时间,我也同崔郎中一道检查起尸体来。当然,我胆子小,是不敢碰的,只是随着看的。杨漠面色苍白,神情冷漠。他穿一身白色长衫,除了血渍外,胸襟处还有一片酒渍。杨漠应该生前应该是个很消瘦的人,他躺在地上,宽大的衣袍勾勒出细长的四肢,就像树枝一样插在他平坦的身躯周围。
崔郎中查看完后,眉头微锁,朝越柳亭看了一眼才向阿哥道:“苏都头,死者身上其他地方没有大的创伤,只脑后有一撞击所致的伤口,虽伤口并不深,但死者面色苍白,恐是失血而死。”
“失血而死?”阿哥看了我一眼,他眼中满是不信之色,我朝他点点头,表示我也不相信。
阿哥又继续道:“崔郎中,我不懂医理,这人如何死的,我看不出来。但失血而死的案子我遇到过的,这地上的血虽然多,却绝不足以令人失血而亡。”
崔郎中因着阿哥的怀疑有些不悦,却还是客气道:“崔某虽然医术不精,但是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敢问越秀才,杨某生前可患疾病?”
“啊?”越柳亭有些走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道:“啊,没有,杨兄身体很康健。”
“这就对了,”崔郎中蹲下身来,继续道,“苏都头请看死者的面部,还有双手。久死之人,肤色发白倒是正常,但是杨某死不过一个时辰却苍白至此,他身前又无疾病,那么这一身的苍白之色定然是因为失血过多。”
阿哥挑了一下眉,“所以说杨漠在摔下来之前,已经受伤了,而且是很重的伤。”
阿哥转身看向越柳亭,低声道:“越秀才,你跟杨漠形隐不离,可知道?”
越柳亭抖了一下,“我,我并不知晓,他还受了伤。”
“崔郎中,那你看这该如何解释?”
崔郎中略约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还有一解。若是有贫血之症的人,自然比一般人容易失血而亡。”
越柳亭听罢忙道:“是了。杨兄家中贫寒,自小便有贫血之症。”
“你刚说他身体康健?”
越柳亭回道:“哦,贫寒人家血亏之症是常有的,只要不误正事,大多也不当病来看。”
阿哥故作失望道:“这样说来,杨漠真是摔死的咯!”
冯掌柜听后,眉间一松,忙附道:“可不就是嘛!苏都头,这案子要是结了,咱们就清理清理,我这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我瞧那越柳亭像是也松了一口气,我那阿哥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阿哥当然不信这只是一庄简单的意外,不过他一时还没有找到其他的证据罢了。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附在他耳旁跟他说了说我看到的疑点。
阿哥点点头,难得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色,便道:“郭岳,你检查一下死者的腹部,可有胀起。”
郭岳摸了摸杨漠的肚子,很显然,那一马平川的肚子,哪里有胀起。他朝阿哥摇了摇头。
我那阿哥高深莫测地一笑,好戏要开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