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方才趁俞黔君沐浴之时,去寻了人,打探到了一些情况,待回来的时候,竟全然不见了她的踪迹。
“这丫头,究竟跑到何处去,也不讲一声?”刘病已问过了门口的士兵,都称并未有人出府门。
难不成又偷偷爬墙跑了?这姑娘,属猴不成。刘病已将手背在身后,皱着眉头,十三岁的小小年纪,竟如小大人一般。
我在石子小径上走着,思考着刚刚大夫人讲的话,突然看到眼前一个熟悉的背景,便小快步走上前去:“公子!”
他转过头,看到是我,便赶紧说:“窃书贼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又当真去窃书去了?”
“淫贼登徒子!”我不甘示弱,也反击道。
“好你个窃书贼,你就这样恩将仇报称你的恩公?”刘病已叫道,“我可是辛辛苦苦帮你打探到你母亲的消息了!”
“当真?”一听到我的母亲,我立刻问道:“我母亲怎样,如今还好?”
“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人倒是暂时没性命之忧,只是明日就要被...”病已说道,突然声音低了下去。
“我已经求了大夫人,大夫人说会帮我查明事实的真相。”我见他担心,反而安慰他倒。
“大夫人?”病已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你方才是去了大夫人那儿?”
“正巧在廊桥那里遇见了大夫人,所以就求她帮了一个忙。”我回答道。
他却陈下头略略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将军大夫人虽然久病在身,平时深居简出,但是一概对府上的事情视而不见,这次怎的就突然热心起来了?”
“或许是平日里没有这等杀戮之事,大夫人宅心仁厚,就肯帮忙了。”我说道,心想着或许也是要给二夫人一个下马威,只是没有在嘴上说出而已。
“也许是这样的。”他点点头,然后说,“那你现打算回去?”
“大夫人好心,让我留在府上先伺候着,待替我母亲还个清白后再议。”
“那行,我也帮你打探到一些情况,去我屋里细谈可好,你放心,本公子光明磊落,绝非登徒子!”
我笑着点点头:“正如我非窃书贼一般!”
“那好,以后我不称你为窃书贼,你也不要称我...称我为淫贼登徒子!”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环顾四周害怕别人听到。
“行,走罢,淫贼!”
“你...!”
刘病已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点儿大胆又怯弱的小女儿,一丝会意的微笑落到了他的嘴边。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太阳又明艳艳的出来了,照亮着整个世间微微和煦。弱鸟啁啾,蝴蝶翩舞,随着那一点一点软绵绵泄进心里的春日的暖光,一滴一滴轻悄悄落入心间的晶莹的雨滴,吻过花香,拂过叶飞,还有,那一点点浓郁在心中的小小的情愫。
“夫人,俞氏带到。”
“嗯。”大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民妇,问道,“你是俞娘?”
“是,夫人。”俞娘回答道,声音明显有些虚弱,略略颤抖着。
“李姬中毒一事,可是你做的?”
“回夫人,这几日二夫人审案,断定是我受了彭夫人的指使,并严刑逼供,让我承认。俞娘虽非巾帼之女,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未做过的事情,俞娘绝不会招认。本以为之后到官府会澄清一切,岂料二夫人就此定案,俞娘也明白,堂堂车骑将军府,官府也不敢管的。”俞娘却会道出这么一番言语。
“你这么说,不怕我和二夫人是一伙的,直接将你处死?”大夫人听到她说的铿锵有力,故作严厉地说到。
“俞娘的命如今早就不在自己的手里,如果夫人想要我的命,伸手即来。”俞娘笑道,脸上的血污一块一块,但她知道她不会,若她真的和二夫人一伙儿,就不会避人耳目将自己偷偷从私牢里带了出来。
“好骨气。”大夫人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查清事实,还你清白。”
“民妇谢夫人!”俞娘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忐忑。
“不过,礼尚往来,你可得帮我一个忙。”大夫人笑着说道。
终于来了。俞娘心里想着,就知道大夫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助自己,定是有什么要求。于是开口说道:“夫人请讲,若是民妇能够办得到的,必会竭尽全力。”
“不管结果如何,我要你,将证据指向二夫人。”她静静说道。
俞娘颤抖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说道:“夫人,我只求还自身清白,但不愿做伤害他人的事情,若如此,倒不如让俞娘蒙冤饮鸠!”
“果然是一个铮铮铁骨的女子。”大夫人笑一笑,原本仁慈的脸庞此刻却显得阴气沉沉,“真是女承母性。”
俞娘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黔君?”
“是呀,你的好闺女俞黔君闯到将军府让我替你伸冤,这股子硬气,怕是承传了你的本性吧。”大夫人说着,却并未看着俞娘。
又是孩子!俞娘的手紧紧抓住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袖,十三年前,为了腹中的孩子,自己早已做了让自己良心千刀万剐的事情,这么多年,自己的心早就被烈火焚烧成黑暗的灰烬,那些个罪孽的血盆大口,日日夜夜撕咬着自己。
可是为了孩子,一个母亲,又能如何,眼睁睁喊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杀戮,倒不如让自己千刀万剐,倒不如...
“谢大夫人,民妇定将尽力而为!”
“好。”大夫人得意一笑,这里,似乎就没有她办不了的事情。
人心,欲壑难填;可有的时候,为了自己最爱的人,也许会做下那多伤天害理之事。
“你放心,将军大夫人那边定会周全妥善,我和私牢的人打点好了,让他们多关照一下你母亲和莫大娘。”
“有劳公子了。”我低头拜礼以示谢意,“那能否让我见我母亲一面?”
“黔君,你母亲无碍,过不了几日就可见着了,若是现在相见,反而打草惊蛇。”刘病已说道,他不是不理解她对母亲的一片苦心,只是有的事情或许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是。”我微微叹了口气,想着倒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说什么。
刘病已拿起挂在腰上的香囊,然后说:“这真是你做的?”
我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轻轻说道:“是,原本是自己瞎玩瞎弄,做的个这个四不像的玩意,谁料被收拾到这里来了,却独独被你拿到。”
刘病已轻轻笑道:“你说,这岂不就是所谓缘份?”
我的耳朵又轻轻热了开来,却倔强道:“何来缘又何来份?只不过是我摒弃的物件,却被你拾取了,原来公子竟有如此的癖好。”
“你!”刘病已睁大了眼睛,这姑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你竟敢这般无礼,好歹我也是皇家子嗣,至少也是关内侯(1)!”
“那我是不是还要尊称你一声侯爷?”我提高音调说道。
“诶,侯爷侯主之类的就不必了,叫着怪老气的,”刘病已挺直背脊,撸下头发,摇头晃脑到,“还是叫我公子,公子者,温文尔雅也。”
我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噗”的一下笑了出来,顿时竟停不下来了。他见我这样,懊恼却又无奈的说道,“笑甚,莫不是本公子并非如此?,本公子明明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呀!”
病已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姑娘,看着她暂时忘却世间的烦恼,于是也笑了。
夕阳的余晖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美丽的红光,明艳的有如五月的烛火,亮了这两个豆蔻年华之际的少男少女的心,也许只有此时,才是最为无忧无虑的,也是多年后我日日夜夜期盼却总是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光。
(1)关内侯:一种世袭爵位,有封号无国邑,因其为孝武帝卫皇后的子嗣,而卫青曾被封为关内侯,故孝武帝将刘病已纳为皇室宗谱的同时封号关内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