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其实他感觉整个晚上都没有真正睡过,总是游离着思想,所以他精神并不好,有种透不过气的不舒服。
“龙先生,你好!”前厅工作人员帮他办了退房手续,抽出一张纸,“这是一位小姐让我转交给您!”
“恩?”阡陌非常疑惑,小姐?谁啊?
刚打开折纸,看到右下角的一个猫爪印,疑惑更大了。这应该是白麟的爪子印,但怎么可能?那火阑珊?往上看,果然是火阑珊的大字----左拐五十米的早餐店,我们在。
“阡陌,这边!”火阑珊的笑脸从角落上出现,同时还蹲着白麟。
“你们这是?”他们的精神很足,神采奕奕。
“吃些东西精神就会好!”火阑珊招来服务员,让她上了些吃的。
白米粥配青瓜条,外加吐司搭鸡蛋,这是龙阡陌常吃的早餐,她怎么知道?阡陌疑惑得坐下,顺带把白麟拎旁边些。白麟正要抗议,被火阑珊用吃的塞住嘴巴。
“刚才在登记本上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看错了,”火阑珊,“但一想,这名字少见,应该是你了。”
龙阡陌愣住:“你怎么会在这?”这才是重点。昨天才见过,自己因为有事匆忙出来,但在这个时间点看着沉着悠闲的她,有点诡异和意外。
“我?”火阑珊笑笑,“这里有我要的东西啊!”
“泥巴?”龙阡陌皱眉头,他有些不理解她对于艺术的执着,对,是艺术,他不懂陶艺,但他一直觉得那就是泥,真正看的是技术。可是似乎她非常看中原材料。
“是啊!我看了一些书,说是这里有一种红泥,比较上乘,所以我就来了。”火阑珊一脸惊讶,“倒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
“真巧!”龙阡陌佯佯得说,“我来看望一个朋友。”
“噢?”火阑珊瞪着大眼睛。
“是良师益友的熟人!”龙阡陌在她的目光中躲闪,顿了下,“男的!”
哈欠,白麟有失风雅得喷出吃的。
“白麟,这是怎么了?”火阑珊憋住笑,找纸巾在猫脸上乱抹。
龙阡陌赶紧低头吃东西,这是撞邪了。
肚子填满了,阡陌感觉气血充足,心情敞开多了。
“我要在这多待几天,你办好事情,早点回去,”阡陌不喜欢这个小镇。
“恩!”
阡陌搭了出租,绕出小镇,司机看看差不多,就放下了他,说是不愿意去北岸。阡陌瞅瞅面前破败的桥和那头的泥路,慢慢走去,渐渐感到由天堂跨入地狱的落差。稀疏的村庄,远远有低矮的房子和狗叫的声音。回头看南岸,是需要用仰望。杨离央说的地方不好找,东绕西转的差不多走了半个多小时。两间简陋的平房,几十年前的样式孤独得站立。
杨离央的病很重,龙阡陌问他为什么不继续住院,是不是因为钱的问题。离央说他不缺钱,只是不想接着折磨下去,无休止的药,针,但看到好的源头。阡陌说病就是要治,不治怎么会好。离央说算了,能挨几天就几天,现在就让村里的医护站的人来打个止痛针什么的。
“你说你,好好的地方不住,医院也不进,你到底怎么想的?”阡陌担心,也生气,“你等死?好好的一个人,才几岁。走,去医院!”
“阡陌,你不懂!”离央的声音虚弱着,“你是公子哥,你的人生没有波澜。你的理解都是有根有据。”
“你想说什么?”阡陌搞不清楚他的思维变化。要说,疾病对于一个人心理的影响,有的时候远远大于生理上的煎熬。很多人不是死于身体上的痛,而是心理上已经摧毁。杨离央是个条理清楚,思维清晰的人,他怎么能陷入这样的状况?
“你看!”杨离央伸出手背,惊起阡陌,不禁颤抖。这还是什么手?从腕部开始到指根无数道伤痕,腐烂,水孢糜烂,指头黏糊在一起,蜷曲。隐隐泛着绿色。
“这样还不去医院?”阡陌怒言。
“没用的。医生查不出问题,说是要截肢,才能保住命!”杨离央苦笑。
“那你截肢啊,”阡陌急,“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失去了双手,我还能干什么?我是干什么的?规划师,光用脑子是没用的!”杨离央,“况且,我有感觉,我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所以叫你过来,至少有个人帮我处理身后事,”
“你知道在说什么?”阡陌,“就是一场病,怎么会有这念头。”
“我的生存就是一个梦!”杨离央说,“既然让我活了那么多年,梦总会醒的,只是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束。”他悲哀得说:“你也别劝我,没用的,断断续续病了五年,要是能查出原因,也不会是这样。国外的医院我也去过,没用的。算了,省得被人去研究。”
不能看的病?不知道为什么,阡陌脑袋中一闪而过,他曾经见过的肖远腾的照片,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他盯着离央的手,似乎是斑驳发霉的墙面。
“阡陌,你相信与鬼神的契约吗?”杨离央突然问。
“恩?”阡陌反感,“你在想什么?”诅咒,交换,这类词最近在他身边出现多次。这些年的从业经历中,是遇到过不少的离奇想法,但都鉴于是思想上的“出错”,阡陌从所学中都给予解决和开导。但从杨离央这样一个思想缜密的人的嘴巴上说出,倒是让阡陌给愣住了。
“我……”
“阡陌,阡陌!”
“恩?”阡陌惊讶,这是火阑珊的声音,门外。
“你等会!”阡陌赶紧出去。
杨离央扯扯脸皮,他掩上被子,遮去难闻的气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阡陌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我在窗户口看到你了!”火阑珊指指镂空的窗口,“我到后山去找泥土!”
“这?”阡陌接不下话,只好指指里面,“我的朋友!”
“噢,噢,”火阑珊似乎疑惑,看看房子,“他住这?有点简陋。”
“他生病了,而且……”阡陌摇摇头,若有所思,“情况不乐观!”
“阡陌!”虚弱的声音传来,阡陌与阑珊相视一眼,赶紧进屋子。
“你哪不舒服?”阡陌关切得问。
“没事,我就是叫叫你,”杨离央看看火阑珊,“小女朋友?来了怎么躲着!”
“我不是!”火阑珊淡淡得说,脸上没有尴尬的表情。
反而阡陌有点不自在:“离央,别开玩笑!”
离央淡淡一笑。
“你们聊,”火阑珊不喜欢这个味道,定睛看看离央,“我去后山。”
“你去后山干什么?”离央突然提高嗓门。
“她是陶艺师,说是那边有上好的红泥!”阡陌解释,不过同时担心得对阑珊说,“你一个人先别去了,改天我陪你去!”那地方偏僻,阴森。
“那边没有你说的什么红泥,我清楚,别去,”离央说,“那边都是坟地,不合适过去。”
火阑珊:“是吗?”
“是的!”离央转头对阡陌说,“你别劝我去医院了,我清楚自己的情况,这两天陪陪我,算是了我的心事,我有故事和你讲。”
喵,白麟从火阑珊衣服的帽子里钻出,瞪了离央一眼。
“我搞成今天这样,算是我过去20多年生活的交换筹码,”离央,“我不知道是不是继续在做梦,还是已经醒了,要为这个梦付出代价。”
杨离央在10岁之前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庄,他活得不开心,因为他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二十多年前,生活条件普遍不好,除了地里的蔬菜,离央唯一的口味调剂只是爷爷在后山给他捉的野兔。小孩子喜欢吃荤的,就缠着爷爷一直给他抓。但是爷爷骂他,说兔子是祖宗灵魂的化身,抓多了会折寿。他最喜欢的事,站在屋子前面的河岸看对面的小镇。那时的眼里,小镇整齐的屋子,过年过节扬起的烟花,远远得映在他的脑海里,他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只晓得,那个小镇是期望的地方。听说那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有漂亮的衣服,有不漏雨的学校。曾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都做着梦,梦到光怪陆离的世界。爷爷年纪大了,追不上兔子,所以离央越来越吃不上荤。爷爷从来不带他去后山,说有鬼火,离央胆小,只要爷爷去抓兔子,就躲起来,关紧门。但是有一天,他看到爷爷不利落得又去后山,就想啊,看爷爷怎么抓兔子,以后自己就可以去抓了。天有点黑,小小的身影远远得跟着,离央清楚得记得那天,繁星点点。上后山的路不好走,他害怕,眼睛紧紧得盯着爷爷的后背。爷爷怎么没有去抓兔子?他在干什么?跪在墓碑前,他在说什么?听不清楚!走近,再走近。------我年纪大了,带不了阿离几年,以鲜血祭慰先灵,换取阿离的身体健康。
爷爷为什么不去抓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