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座上的江昊泽回头问道:“什么?”
后座的方雪玲说道:“就是亡者挂心之人在阳世生活的幸福,亡者在轮回之后才会幸福的生活,这个事情智恩哥是怎么知道的?”
“哦,人家乘客跟他说的,你出来的晚,只听了下半句。”江昊泽解释道。
方雪玲在车后座轻幽地说道:“哦。江叔叔,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也不知道我妹妹雪兰会不会像智恩哥这样呢?我真担心。”
江昊泽这时劝慰道:“放心吧,雪兰也会这样的,别担心,智恩回去会和她说的。”
方雪玲这时幽幽地说道:“其实在结界我也听人说过,一个人生活的幸不幸福,有时是取决于这个人的意识,虽然那时还小,曾质疑过这样的说法,但是现在,好像有点儿开始相信了。”
“为什么?”江昊泽问道。
方雪玲答道:“你看,就拿高建斌和周子诚来说,叔叔你的死和他们是有直接关系的,可是他们却不以为意,生活的比以前还滋润,如果他们是我们想象的那种讲义气、有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或是恻隐之心的人,我想,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活的。”
“嗯。”江昊泽想想,似有认同地点了点头。
方雪玲接着说道:“可是,你再看智恩哥和我妹妹,这十年多以来,我们只看到他们炒股挣钱时欢笑过,完成‘赏金’任务时露过笑脸,除此之外,他们笑的时候太少了,他们心中都有仇恨的阴影,这阴影时时刻刻都在笼罩着他们,是他们不想高兴的生活吗?我觉得不是,而是……笑得有缺撼,笑得不开怀。”
“嗯,你说的没错,好像是这样的。”江昊泽思忖着方雪玲的话语,所见略同般地点着头。
方雪玲又继续说道:“所以,智恩哥能有像今天这样意识上的转变,我还是支持他的,毕竟生者能幸福的生活,也是我们已逝者最根本的希望。”
江昊泽这时说道:“对啊!和生者的人生比起来,作为家人的我们,还是希望生者能好好的生活,而不是生活在仇恨之中。”
正谈话之际,江智恩的手机响起,接起电话,只听里面传来了方雪兰的声音,“智恩哥,你姑姑一家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智恩应道:“哦,我马上就到家了,你先招待一会儿,别在他们面前显露你的情绪。”
挂断电话,江智恩踩了几脚油门儿,车开得比之前快了些。而方雪兰在家中已为江智恩姑姑一家沏好茶水,摆上果品,正于一侧陪坐。
厅堂内的一条长沙发上正端坐着三个人,最左侧的一个年轻尚轻,正是江智恩的表弟江智宇,鹅蛋脸,小眼睛,两颊上满是肥肉,腰宽体壮,一看就知道平时伙食不错,被养得如此富态;
中间是一个中年女人,此人正是江智恩的姑姑,如今已年过半百,个头高挑,身材略有些发福,但看上去不胖,其身着真丝连衣裙,齐耳卷发,面容虽饱受岁月的洗礼,但却红润细嫩,精神头儿倍儿足;
最右侧则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定是江智恩的姑夫了,有些二八式的分头短而花白,一副黑色大眼镜架在蒜头鼻上,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透过眼镜,努力地环顾着周围的摆设,一身翻领条格T恤,配上一条黑裤,虽然干净整洁,但却无法掩示渐渐弓起的肩背。
四人如此端坐,气氛稍显得有些尴尬,方雪兰虽然不是这家的主人,但是曾经也从江智恩那里耳闻过一些亲戚之间的过往,心中虽对此三人没有想亲近的想法,但碍于名分,在礼节上还是竭尽“地主之谊”。
只见江氏一家人面色有些凝重,隐隐之中似乎透露着不忿,最左边的江智宇忽然开口说道:“哎,江智恩什么时候回来?”
“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了,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方雪兰边织着毛衣边娓娓地答道。
江智宇倚靠在沙发上,睥睨着正在织毛衣的方雪兰,嘴角微微露出轻蔑的微笑,哂笑道:“你这是在给江智恩织毛衣吗?”
方雪兰应声道:“嗯,是给智恩织的。”
“你俩关系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只差领证了吗?”江智宇别有用意地问道,语气中似乎隐隐带着鄙夷的态度。
方雪兰手中的毛衣针稍一停顿,心头微愣,心想:要不是看在你挂个亲戚的名头,我一把毛衣针全扎你脸上。
随即定了定心气儿,继续织着毛衣,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智恩哥心地清明,为人坦荡,虽有恩于我,但却从来不图我任何回报。我虽有心感恩,但是能为他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日常的琐事。
我们不像某些人,满脑子竟是些龌龊不堪的东西,一有腥味,就像馋嘴的猫一样跳上灶台,也不顾自己是什么身份。”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雪兰话音刚落,江氏一家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方雪兰。别说方雪兰故意似有所指,就是心无芥蒂之人听了,也能明白话中之意。
方雪兰伶牙俐齿,一下子成了“捅马蜂窝的女孩”,江智宇的母亲带着充满火药味的腔调蔑视地说道:“自己身上如果不带‘腥味儿’,又怎么会惹来旁人的非议。
虽然智恩的父母都不在了,但是他还有亲戚,你不要以为智恩心善,让你在这个家里住了几年,你就成了这家的主人,像你这样没有‘根本’的女孩儿,不要耍太多心眼儿,把别人当傻子!”
“没有‘根本’?”
方雪兰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将毛衣扔在沙发上,忿然起身,杏眼圆瞪,怒目道:“我虽然父母早逝,但也不是你们可以侮辱的!你们张口闭口拿‘亲戚’这个称呼粉饰自己,要不是数年前听说智恩哥炒股挣了钱,这十几年来,你们可能连门都不会登!身为长辈,以这样一副嘴脸口口声声地说着‘亲戚’,真是好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你说谁不要脸?”江智宇这时也忿然站起身来,一脸的怒容,上前便要与方雪兰动手。
方雪兰处变不惊地高声叫道:“就你最不要脸!小时候你是怎么对智恩哥的,难道你忘了?在你妈面前装成好孩子,却在智恩哥背后捅刀子。数年之后,又腼着脸过来找我们要炒股的方法,我真的特好奇,你的那张脸皮到底是拿什么东西衲的?”
江智宇抬手做出欲打状,方雪兰不躲不闪,反而腰杆儿挺得直直的,一副凛然之色怒视着江智宇。
江智宇抬起的右手想打而又不敢打,似乎介意着自己男人的身份,硬生生而又心有不甘地放下抬起的右手。
江智宇的母亲听到方雪兰如此一说,不禁眉头一动,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这时也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铿锵说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家智宇怎么在智恩背后捅刀子了?”
江智宇心里有鬼,回想起十几年前曾暗示过江智恩离开其家门,江智恩当时未露声色,如今却被方雪兰一语道破,惴恐自己挨骂受责,立即敷衍道:“妈,别听她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了!”方雪兰厉喝道。
“你给我闭嘴!”江智宇又抬起手来作欲打状。
方雪兰理都不理,瞋目直言道:“智恩哥的父亲刚去世的时候,江智宇,你不是担心智恩哥会在你家暂住嘛,于是背地里对智恩哥说,‘你不是我的亲戚,是竞争者’!这话你敢否定不是你说的?”
江智宇一时大惊失色,没想到此时此刻,方雪兰一张伶牙俐齿如口吐碎玉一般,清清楚楚,掷地有声地将数年之前对江智恩所说之言倾吐而出。
这个一向在父母面前的“好孩子”一时之间茫然失措,回头看向父母,那两双将信将疑的眼神好像四根芒刺一般,看得自己身上如针扎剑刺一般地不自在。
“不是的,不是的,爸,妈,我没说过,我没这么做过……”江智宇立即来到父母身边,连连否认地辩解道。
江智宇的父母一时半信半疑,看着自己的儿子,又面面相觑。
这时方雪兰又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怎么?被人揭示了你的阴暗面,是不是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你住口!”江智宇怒喝道。
方雪兰不依不饶道:“哼!嘴长在我身上,你凭什么让我住口?当年你还说什么,你妈总在你面前称赞智恩哥,让你心里怎么怎么不舒服了,你又是讨厌他,又是忌恨他的,所以你怎么可能留他在你身边,难道我说得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