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杀中要害，黎剑霜还在蠕动，伸出双手，用沙哑的、无力的声音叫着，向她的孩子爬来。杨进兴从地上拾起斧子，当着黎剑霜的面把还哭叫的孩子劈死，剁成几块，这才回转身，把斧背砸向黎剑霜的脑袋……
杨进兴杀完最后两个，把斧子扔下，坐下去喘着粗气。就在这时，听得步云桥那边有人叫好，并拍着巴掌。
抬头一看，见是毛人凤在徐远举等人的簇拥下走过桥来，拍巴掌道：“好，干得好，这才是我们的好同志！”
毛人凤走近又道：“好同志，不要坐下，站起来，前面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你去杀、去砍！”
天色渐渐黑了起来，毛人凤亲手给杨进兴发了奖金，又指示道：“明天血洗渣滓洞，今晚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一夜。这些尸体明天一早再来处理。”
毛人凤等人走了以后，刘笃一心惊胆颤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恰好他老婆叫着他的名字寻来了，不提。
话说渣滓洞看守所，名义上是隶属于西南军政长官公署，不属保密局。因它归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第二处领导，而二处是由保密局领导，实际上等于就是保密局领导的。
渣滓洞原关押约三百人，在此之前已屠杀一次。上一次屠杀的具体时间是1949年8月中旬，大都是中共地下党员。
这些地下党员，是1948年春徐远举搜查《挺进报》，因中共重庆市委书记刘国定叛变而被捕的，《红岩》中有详述，此处略之。
因杨进兴屠杀白公馆的人手段残忍，得到毛人凤的表扬，渣滓洞看守所长李磊、看守长徐贵林很不服气，准备干个“更漂亮”的让毛人凤看看。为此，他俩叫了一个名叫钟铸人的杀手一起研究，终于想出一个“绝招”来。
第二天一早，钟铸人驾着一辆大卡车，带了十几名小特务去重庆市购买了十大桶汽油。
上午钟铸人从重庆回来了，问李磊和徐贵林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徐二人点头道：“嗯！差不多了！”
钟铸人跑到牢房一看，见每间都有犯人，火道：“什么差不多了？还是老样子！”
李磊道：“我是说那间大牢收拾得差不多了。”
渣滓洞集中营是一长列监牢，共有十八间，另外还有单独的一栋女牢，全是砖石结构，铁门、铁窗，可以囚禁三百人。
钟铸人领着李、徐两人，逐个对十八间牢房的监守特务道：“把你们房里的犯人全解到女牢中去，我们要开个大会，毛局长亲自训话。”
约四十分钟后，十八间牢里的犯人全部集中到女牢里了，钟铸人命令李磊道：“快，把铁门关上！”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顿时，牢里的犯人骚乱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按预定计划，关上铁大门后，钟铸人、李磊、徐贵林端着汤姆生机枪冲过来迅速散开，一人占着一个窗口，对着房内疯狂扫射：“哒哒哒……”
一时间，女囚牢里一片惨叫声，“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和着机枪声，在中美合作所的上空久久回荡着。
枪声停止了，房内一片血肉模糊。当徐贵林指挥着一群小特务把汽油用水管往里喷浇时，钟铸人抱着机枪，“哇”的一声吐了……然后，他把枪扔掉，刚好毛人凤也亲自来督阵。钟铸人跑过去叫道：“局长，让我快点去台湾吧。在战场上和敌人打仗，因为怕被敌人打死，开机关枪时，越打越起劲，可是，在这里用机关枪扫射人犯，看着他们手无寸铁，又锁在牢里乱窜惨叫，心里实在难过。但是，这是你的命令，我们只能这样扫射，这个玩意真不好干啊！我们这样杀人，如果共产党捉住了我，对我们还会饶恕吗？共产党打到重庆来了，局长，快安排我去台湾吧！”
这时，一个小特务跑了过来，对钟铸人说：“钟队长，他们命令我点火烧人，我下不了手呀，我也是人，里面还有很多活的……”
毛人凤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叫道：“徐远举，把杨进兴叫来！”
恰好杨进兴听到机枪声过来看热闹，听到毛人凤叫他，跑步过来，道：“局长，有什么吩咐？”
毛人凤指着那个不敢放火烧人的小特务道：“把他投进牢里，一齐烧死！”
小特务听了，杀猪般嚎叫道：“钟队长，救命啦——”
毛人凤听得火了，从腰上拔出手枪，“砰，砰”两枪打死了小特务，恶狠狠地对钟铸人道：“谁胆小，这就是榜样！”
钟铸人捂着面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转身边跑边叫道：“我要去台湾，我要去台湾！”
毛人凤动了杀机，对着钟铸人的背影举起了手枪。
徐远举一眼见了，叫道：“局长，不可以！”
毛人凤这才没有扣扳机，回头对徐远举道：“有什么不可以？如果都像这些人一样贪生怕死，我们面临的这一大堆任务谁来完成？”
徐远举道：“不就是新世界监狱还有一批人没杀么？我已经派人在松林坡挖好了坑，等会儿杨森派人解到这里来，用机枪一下子就解决了。”
毛人凤道：“你以为新世界的犯人解决就没事了？可以去台湾了？同志，没有这么简单，接下来的任务比平常要多一百倍。”
徐远举道：“我们的任务是屠杀嘛。局长，说句心里话，不是我胆小，实在是我们杀的人太多，给共产党抓住，谁的脑袋都保不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尽快过台湾去。”
毛人凤和徐远举说话的时候，钟铸人已经跑远，毛人凤提着枪还要追，突然，杨进兴举着一个火把，怪声狞笑着尖叫道：“哈哈，烧大火了，哈哈！”
毛人凤循声望去，只见杨进兴将火把扔进浇了汽油的大牢里——“轰”地一声火光冲天，周围的人被窗口和门缝里蹿出的大火烤得没法忍受，纷纷退了回去。
一开始，牢房内还发出囚犯临死前的惨叫，随火光的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长，惨叫声没有了，变成了浓烈的肉糊味……大火持续烧了一个多小时，直至房子轰然倒塌，才渐渐微弱、熄灭，剩下一堆瓦砾，冒着夹杂肉糊味的青烟。
几百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火葬了……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声比炸雷还要威猛百倍的响声，毛人凤感到像地震一样的震撼，中美所所有的窗户玻璃震得哐哐响。
徐远举把耳朵堵住，叫道：“飞机来了！”
话音未落，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响起，这爆炸声更近，渣滓洞十八间牢房的瓦片在滚动，玻璃几乎全被震碎，那些来不及堵耳朵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
毛人凤见徐远举这样子，笑道：“你放心，共产党还不会这么快。”
“毛局长，毛局长，共产党打进来了，我们快逃吧！”爆炸声一停，杨进兴一改刚才放火杀人时的威风，哭叫着跑过来要求毛人凤放他去台湾。
此时，毛人凤已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害怕共产党报复，因众心所向，他不好再发脾气，只好改口道：“你放心，共产党还不会来，而且也来不了，总裁亲自在重庆坐镇，胡宗南、宋希廉防御作战，重庆的防务固若金汤，这响声是杜长城在执行炸毁大渡口钢铁厂、铜元局兵工厂、郭家沱五十兵工厂、二十兵工厂、磁器口发电厂。”
杨进兴道：“既然有把握固若金汤，这些家当为何要毁了？”
毛人凤自知难圆其说，只好道：“这是总裁的策略，我们不必细究。我们现在还不能跑，新世界的犯人还没有处理，这批人一定要杀！”
杨进兴一听说要杀人，马上又来了精神，道：“局长，等杀完人，我们可要逃走了，这里不能久留。”
徐远举也在一旁道：“是呀，局长，我们这些杀人的人，共产党都是存了档案的，不比其他部门的人。”
毛人凤道：“好吧，好吧，等完成任务再说！”
这时，有一个穿国民党军服的年轻人东张西望，见了这边有人，跑过来问道：“请问谁是毛局长？”
毛人凤干咳一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来人道：“我是杨森将军的副官，他令我把新世界的几百个犯人用车队送来，不知怎么处理？”
杨进兴走过来道：“你他妈的办事拖拖拉拉，我们已等了多时了。瞎了你妈的狗眼，这位就是毛局长！”
来人忙脱下军帽，向毛人凤点头行礼道：“对不起，对不起，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毛人凤摆摆手道：“不客气，你把人交给这位同志吧。”然后命令徐远举道：“你带杨将军的人把车开进来，带到松林坡，就在那里解决算了。”又对杨进兴道：“你回去多带些子弹另外还带几个同志帮你，用机枪扫射，等完成任务再点尸体，每个人也是两块银洋。”
杨进兴舔着嘴唇道：“是！这就去准备。”
毛人凤拍着他的肩笑道：“今天这便宜给你捡了，我的枪我的子弹，杀一个人还有两块大洋，这比长工帮地主种田强多少倍。他们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几天都挣不了两块银洋，你只需扣动一下扳机。”
杨进兴道：“要是天天有这么多人杀就好了，这辈子还能发个财，可惜的是只能杀今天一天人了。就好比大年三十喂猪——长不大了。”
毛人凤道：“少啰嗦，快去罢。”
杨进兴离去后，六七辆汽车已开到松林坡附近的车路上停下了。那位杨森的副官从前一辆车的车头上跳下来，向后面边跑边叫道：“到了，到了，以后你们就搬到这里住下！”
接着，每一辆车上押送的人呼喊同样的话。
犯人从车上下来了，都提着行李，他们相信杨森副官的话，是“换一个地方”。
犯人全下来以后，徐远举已吩咐特务荷枪实弹成两列站着，命令犯人沿着杨虎城全家走过的那条路，迎着夕阳的余辉，在寒冷的秋风里鱼贯穿过参天古松树，然后一级一级爬那三百多级石阶。
在犯人们爬石阶的时候，杨进兴已领着十几名特务已抵达松林坡，只见他身背弹夹，腰别了三支手枪，怀抱一支汤姆生手提机枪，探头向坡下望去。
这个山坡已记不起屠杀了多少人了。特务们挖人坑的时候，每一铲都能铲起几根人骨头，随便抓一把土，都有紫黑色的血块。有的尸体还没有全化，衣服一件件完好无损，到处弥漫了死人的臭气。为了避臭，徐远举派人从重庆市购来大量石灰，和在泥土里，撒在尸体上……
下面是铁丝网、电网、水沟、围墙，一层层障碍，在这种地方杀人，不用担心犯人逃跑或反抗。
大队的人群上了台阶，走过戴公祠。上松林坡的路坎坷不平，有一些生病的犯人跌倒了，同伴忙将其扶起，一步步爬上山去。
到了尽头，领头的犯人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没有路了呢？”
众人停步面面相觑，突然，松林后面跃出一个人来，狞笑着叫道：“我给你指一条路，马上可以到极乐世界去！”
话音未落，几支汤姆生机枪同时喷着火焰，射向手无寸铁的囚犯……
杨进兴狞笑着越打越上瘾，打完一个弹夹又换上一个，当他听到囚犯们的惨叫声、口号声、嘈乱声，看到一片惊慌失措的混乱场面、活人临死前的绝望、枪弹穿过肉身后流出的血……
杨进兴狞笑着嚎叫道：“过瘾，好过瘾！”
枪管打红了，杨进兴打完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扔在地上，从旁边的小特务手中夺过一支，接着又打……
第一遍枪声过后，松林坡剩下遍地的尸体和痛苦挣扎的负伤囚犯。
这时，徐远举命令道：“时间来不及了，共产党打过来了，快，快把这些尸体拖进坑里去！”
特务们七手八脚的拖尸体。这时，有一个没有打死的囚犯央求道：“好痛呀，求求你行行好，再给我补一枪！”
那个拖他的小特务过意不去，欲开枪，杨进兴见了，喝道：“把他活埋了！”
远方，传来了枪炮声。这时，毛人凤的卫兵跑过来对徐远举道：“局长说来不及了，这些尸体不用掩埋，派几个人用汽油淋了烧掉，所长以上的干部全部去局本部开会。”
徐远举意识到，此地已不能久留，必须马上过台湾。他先通知杨进兴等人去局本部，自己则回处长办公室给昆明打电话，通知沈醉给他办飞往香港的机票，然后由香港飞往台湾。
再说杨进兴杀完了人，兴奋期过后，听得远方枪炮声，马上害怕起来。现在，他唯一的出路是到台湾去，当徐远举通知他，他满怀希望地认为一定是研究到台湾的事。
毛人凤在局本部会议室踱着步，待众人到齐后，把杨进兴叫到一边附着耳朵道：“你带些人负责警卫工作，我开会是宣布大家的去留布置任务。台湾不可能都过去，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飞机太挤。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带走。”
杨进兴这才放了心，暗道：“看来我杀人没有白杀。
会议开始——具体地说，这算不上会议，因为毛人凤把一切都已布置、安排好了，容不得部下争辩。
毛人凤道：“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隐瞒，重庆很快就会成为共产党的地方，这不奇怪，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只是暂时退让——有退，才有进，这是自然规律。”
“现在，很多同志们以为重庆该炸毁的已经炸毁了，该杀的人也杀得差不多了，以为马上就要到台湾去。同志们，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没有远见的。根据总裁指示，我们必须全部留下来！”
话音一落，会场一片嘈杂声、骚乱声。毛人凤给杨进兴使了个眼色。杨进兴一手握着一把手枪干咳一声，语气凶狠地说：“闹什么闹？你们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是不是要造反呵？有种的站出来！”
这些特务见周围站满了持枪警卫，明白这是毛人凤策划好了的，又见他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只好把气咽下了。
毛人凤见已经静下来了，接着说道：“同志们的去处我都安排妥当了，保证大家满意，根据情况的不同，分四个方案安排。第一是搞潜伏工作，这项工作由没有暴露身份的同志担任，分配到各大中城市里，组织将发给高津贴，每人每月二两黄金。你们的任务是解放后搞共产党的情报。总裁特别希望这些同志能混入共产党里面去。名单、经费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交各处具体安排。
“第二是搞还乡运动。这部分同志可以自愿报名，返回自己的家乡进行单个活动。你们可以说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随便扯什么谎，都可以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立下足，生下根。”说着，毛人凤扫视了众部下。这一条妙策是毛人凤想出来的，一方面可以大量派遣特务到各个角落继续从事反共活动，同时又可以减少拥挤在后方城市的待命人员，实际上是不想安排他们的工作，因为地区一天天缩小，人一天天增多，实在没法安排，这种一举数得的办法提出来后，蒋介石非常赞赏。
毛人凤道：“从事还乡运动的同志要安下心来，在自己家乡坚持一两年。你们要相信总裁，有美国人的支持，我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只要忍受一个短时期，到时一定可以得到重用。
“另外，你们回去以后，估计骗不了共产党的，可以向当地共产党坦白交代自己过去的历史，不必隐瞒身份，但有一点要注意的，不准交代组织，特别不准出卖其他同志，不准揭发别人的罪行。如果不遵守这一规定，不但将来要处分，严重的我会马上派人来进行纪律制裁！
“其实呢，自首交代一些历史，可以进一步取得信任。如果能够在共党机关得到工作，那时我自然会派人来联系的，在没联系上以前，可以相机行事。凡自己有把握的破坏活动，一定要进行，成功后逃到台湾，我一定重奖！
“第三是准备在西南地区打游击，当流寇。共产党是靠打游击起家的，我们也懂得这一套，在这一方面要比正规部队强得多，要在大陆上保留几个据点是绝对可能的。凡是没有参加潜伏工作和返乡的同志，都可以加入到这个组织来，再在各地发展一些杀过人、越过货、霸人妻的好汉，这样总不会少于几万人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