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㈣——冰山默语(上)
——大邙山
那年，浩劫之争结束，他作为天界最强六人之一，驻于大邙，守卫北冥。
可是那时候的大邙并不太平。很多流民无家可归，很多被迫成了强盗，到处放火杀人，抢取食物钱财。
旭默语经常便装出行，惩处了不少恶贼。
那次，旭默语也依旧只是平常性的到了遭受强盗强抢的村庄。火焰染红了天空，空气中夹杂了浓重的血腥味。他有些自责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看着那些被烧的焦黑的尸体，面目全非的废墟村落，他却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似乎并不是要绝断他的道路，他坐在被大雪压灭火焰后的废墟中，忽然听到了细细微微的啜泣。
旭默语循着声响，缓缓走向声源。在一块白色巨石的掩映下，似乎有个孩子。旭默语没有立马上前，而是蹲下身，仔细听着一切。
“呜呜……呜呜……”稚嫩的声音忽断忽明，啜泣声和急促的吸气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旭默语搬住石头，将石头翻开。一个蓝色发色的孩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个孩子看见他吓了一跳，但又揉着自己的眼睛，大声哭了出来。他的脚被石头砸伤了，伤的血肉模糊。
“……”旭默语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他没有和小孩子打过交道，顿时语塞。他拿出伤药和纱布，小心翼翼地翻开伤口，用匕首把衣服割开，而那个孩子更是被吓到了，“哇哇”大叫。“我不会伤你的，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否则伤口会发炎溃烂掉的。”他的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鼻梁滑到他的脸颊上，刚才这孩子一乱动匕首差点割进他的肉里，这个举动把他吓得不轻。
那个孩子迷茫地看了看他，似乎听明白了，乖巧的点点头，不再像刚才那样大叫。旭默语拉起他细嫩的小腿，仔细地清除上面的泥土，又帮他上药，才帮他包扎伤口。
“还疼吗？”旭默语抱着他，把一条大氅盖在他的身上。小东西点点头，又揉了揉脸。他笑笑，安慰道:“等会儿我再好好帮你看看，稍微忍耐一下，就一下，好吗？”
——大邙山
这个孩子没有名字，旭默语就帮他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冰雷。他希望这个小东西能够像雷掣一样，再者就是能够成为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冰雷，你想学本事吗？”
“本事……”冰雷天真地偏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本事能吃吗？”
旭默语没有想到这个小东西会这样回答，他只觉得这个小东西这样说实在是太可爱了，没有训斥他，而是轻轻揉了揉冰雷的脑袋，道:“学本事很辛苦，学不好就没有，学好了想吃什么都有。”
“唔……”冰雷吮着指头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用墨绿色的眼睛看了一眼旭默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要学。”
——一季后
冰雷学会了练气，但这远远还不够。修炼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虽然冰雷的资质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单属性冰灵根，但是这只小家伙常常会翘课，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他也不下三次被冰雷气得差点打他屁股了。
“冰雷！”旭默语愤愤地走出大殿，看见冰雷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面，他立刻就想冲上去抓住他先打他的屁股了。
“师父！”冰雷听见旭默语叫他抬头看了看，他把两只小手埋在雪堆里，风雪很大，吹得他的脸红扑扑的就像抹了胭脂。
“你在做什么！？”旭默语看见他的动作差点急得跳起来，他急忙走过去拉住冰雷，把他的手硬生生抽了出来。
“呜……”冰雷立马变脸，晴转多云再转暴雨，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旭默语像是被电了一下，眉头紧蹙。这小家伙翘课反倒有理了？他把手伸向冰雷，冰雷墨绿色的眸子就如同下了一场暴雨，停也停不下来，哗哗啦啦地就向下掉。天气很冷，冰风呼呼作响，吹在人脸上就如同被刀刮了一样。
他抬手拭去冰雷的眼泪，原本炽热的泪花此刻被冷风冻成冰花，碎碎地掉在了地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旭默语温柔地问，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冰雷为什么要哭。
“我……我刚学会……了……练气……练气，就想要……要在这里练习……刚才……刚才就可以做出……一只雪兔子……”冰雷边吸气边说，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让人心疼。
“雪兔子？”旭默语把冰雷楼入怀中，轻轻拍着冰雷的背，安慰着冰雷。
“冰……雷……冰雷看师父每次读书……读书都要读到好晚……没有……没有灯光，所……所以……”冰雷的势头终于小下来，但他还是哭着才把一句话讲完。
“……”旭默语没有继续问他，原来小家伙只是为了练习才翘课啊。唉，这孩子，要早这么说，他会这么发火吗？
“不哭了不哭了……”旭默语一副奶爸的模样，他搂着冰雷，嘴里轻轻念叨着这句话。
冰雷倒也乖，被旭默语这么一哄也就没有哭成那副令人心碎样了。
“让我看看有没有冻伤？”旭默语拉过冰雷的小手，还是有些担心。
冰雷摇摇头，小手虽然有点冰，但是却还是红扑扑的十分有血气。旭默语用手把冰雷的手捂在掌中，还不时地向掌间哈气。冰雷被他呼出的热气挠得手痒痒，笑嘻嘻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一晃就是两年过去了，小家伙也七岁了。
“师父！师父！”
当这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已经是深秋了。他只是轻柔的笑笑，将这稚嫩声音的主人——冰雷，疼溺地搂在怀里，想要用自己的热来温暖那个小小的身躯。那个小身躯脸蛋红红的，他用自己的小手抓着他的领口，将头埋在他的衣服里，用纤细的声音一声声地呼唤着对他的尊称。他很满足，就如同抱着一个泥娃娃一样，将指尖的力度控制得很好，似乎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这细嫩的身躯给弄伤。
“师父，冰雷有好好练功哦，现在冰雷已经快要突破金丹期了！”小东西皱皱鼻子，骄傲地看着他。
“是吗？”旭默语笑笑，揉着冰雷湛蓝色的头发。他可以把一切注意力都用在这个小家伙身上，看着小家伙成长。
又过了两个月，小家伙如愿以偿地升入金丹期，但是修为精进的速度却开始折扣，再难进一步。
旭默语急了，想了很多办法帮他恢复修炼的速度，但几乎无津于事。实际上，旭默语比冰雷自己更加着急这件事。
后来还是旭默语的人缘广泛，找到了旧时友人得到了一个修炼心诀，冰雷才得以恢复了以前的修炼速度。
如果说时光如梭，那么旭默语就是在这把梭子上不断编织自己独特命运的线。
“师父，旳罗盘可以看到过去或者是未来吗？”
“没错。”旭默语没有否认，淡淡地点了点头。旳罗盘是蒙荒神器，这是人人皆知的，他也没有打算瞒着冰雷。
冰雷偏着头看着他，墨绿的眸子中还带着他当年的稚嫩，“那么师父为何不用它看一看未来呢？”
旭默语笑笑，轻轻摇了摇头，“冰雷，不是什么东西都是能看到的。我只是启动旳罗盘的一个媒介，却不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来开启它。”旭默语顿了顿，又道:“这是一种赐予，也是一种诅咒。”
“是赐予……也是诅咒……吗？”冰雷耸耸肩，打了一个寒战。
后来，冰雷长大了不少，已经到了束冠的年纪。这十几年中，旭默语见过的活物只有这一只小东西。他抿着唇，轻轻吸了一口米酒。
“师父，”这个俊挺的俏美人儿又一次对他撒起了娇:“什么时候也给冰雷看看旳罗盘嘛……”
“不行。”他朝着那个冰蓝色刘海下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稍稍眯起眼睛的回绝了他。
“哼。”冰雷朝他吐吐舌头，略带不服气地起身走开，他依旧是笑笑，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或许……是该让他看看过去了……”他抬起头。近两年冰雷总是吵闹着向他索要旳罗盘，但是他却一一回绝，从来没有让他碰过。
——一年后
“冰雷，如果说你的父母不是意外去世，你会恨害死你父母的人吗？”
“怎么可能，我的父母是在火中为了保护我才去世的，他们才不是被什么人害死的。”冰雷打了个哈哈，笑道:“而且我也不太伤心啊，所以怎样都是无所谓了。”
旭默语当时只是觉得冰雷的心很纯洁，根本没有多想。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这句话在冰雷的心里埋下了一颗阴影的种子。
——季后
“冰雷……冰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旭默语怒目以对，丝毫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他的冠发被席卷而来的风吹得乱舞，衣襟上的丝带也被卷的到处狂飞。他不能理解，不能理解冰雷的做法。
他不相信眼前的景象——冰原地平线那头的天空被烈火染红。那比地狱里的阴气还要让人发指的血红，铺满了雪原的地面;冰雷冰蓝色的发上沾上了赭红色的血，还未凝结的血顺着他的发尖滴落下来，在他走过来的路上溅出一朵朵彼岸花。旭默语的眼睛睁得很大，他是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
“师父啊，就是因为你的仁慈，才会让仙界流传了那么多的闲话，冰雷，只是在为您祛除绊脚石而已。”
“强词夺理！”
他的理智被怒火焚烧至尽，想都没想地拎起冰剑就朝冰雷刺去。只听“噗啦”一声血肉的撕裂的声音，冰剑正正刺中了冰雷的腹部。寒气蓦地窜进那个人的身体里，将他的前半身给冻得严实。
“呵……那么……现在，你满意了吧……？”冰雷苦笑着倒在他的怀里，身体也逐渐变得冰凉。
冰雷与他，根本不可能是一个等级的人！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得下仇恨？”
“因为……我……没有错……”这是冰雷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傻瓜！旭默语搂着冰雷的身体，将脸贴在他的头发上。他的泪就像止不住一般，一滴接着一滴地滴在了冰雷的脸上，化作了一块块圆冰。这是他第一次落泪，也是第一次觉得心会如此之痛！
他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失去了他此生最爱的弟子！旭默语有些害怕，是不是因为他，冰雷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旭默语杀死冰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界上下，先前的那些闲碎语言，也说得更加过分。他不置可否，渐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应喻了“默语”二字。
旭默语为此闭关三百年，潜心修行，不再听闻外界的任何事。他渐渐忘却了“冰雷”这个名字，渐渐忘却了当年的那个小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