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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李继迁救母活祭母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李继迁便擂鼓升帐,各族长豪佑和将佐,闻声齐聚李继迁大帐之中。眼见得众人到齐,分两厢席地坐定,李继迁便垂泪说道:“各位族长军主,咱与张公商议一晚,盘算万千,夏州兵多城固,实难攻取。即便搭上我等的全部性命,也无法拿下夏州。我等死不足惜,然我等一死,宋人便可更加随意欺凌蕃人。为万千儿郎的性命计,为百万蕃人计,只得暂且忍耐。咱阿母既落虎狼之口,必无生机……”

李继迁掩面恸泣,众将校军主悲怆大呼:“我等愿以死攻取夏州,救老阿母……”

哄闹了半天,李继迁收住悲泣,以袖试去眼泪,喝道:“各位军主,非是咱不孝!实在是不能令儿郎们无谓送命。咱阿母是亲,你们的儿郎便不是亲吗?咱不能为一家欢,令万家哭!为了百万蕃人的生存,咱就当阿母去了,咱要活祭阿母!沙狐儿何在?”

沙狐儿现在可今非昔比。安国臣不在之时,他便是军中的总钱粮官了。那个耀武扬威的神气劲,快赶上赵官家了。当时闻听呼唤,挺身而出,可着嗓门儿应道:“诺!”

李继迁道:“命尔于六日内,速办白衣素甲五万套,香烛纸钱等物,尽附近城镇所有,尽数购来!另外,备白马一百匹,白骆驼一百峰,黑牛一百头,黑白猪羊各五百。所有牲畜,必须都是清纯一色,若是有一头牲畜有一根杂毛,你就自己替了它们吧!再有,备童男童女各四十九名!咱要大张旗鼓,设坛祭母!祭祀在眸子牧场死难的各族尊长,和死难将士及各族帐人!传令,七日后,全军将士白衣素甲,各族族长和族人,披麻带孝!随咱祭祀!咱要大祭七七四十九天,尔后缮甲厉兵,与宋廷全面开战!”

沙狐儿一听白衣素甲五万套,便开始不自觉地缩脖子了。倒不是没钱买,凭他手中掌握的钱,买十万套也没丁点问题。问题在于,时间太紧,没法置办。接着,又听要白马一百匹,这没问题。可一听要白骆驼一百峰,便又开始犯难了,急切间去哪弄这么多白骆驼?脑袋又向下垂一截,再听到黑牛一百头,黑白猪羊各五百,不许有一根杂毛,这脑袋就扣到胸腔子上了,再听要童男童女,一个大冬瓜脑袋可就耷拉到肚脐眼上了。

白骆驼黑牛,也不是没有,可一下了要那么多,就难办了。难上加难的是,还得一根杂毛没有。听到这,沙狐儿就想喊叫一嗓子,你杀了咱吧。可没有敢。他对李继迁,那是视如神明的。但听到要童男童女时,沙狐儿到底忍耐不住了。

杀俘虏谢神灵,在党项人是常有之事。但用活人祭祀,党项人从来没听说过。现在,李继迁母亲只是被俘,并没有死,活祭生母,已属骇人听闻,此外还下了那么多强人所难的命令,又提出用童男童女活祭,真是让他难为难违。当时向前一步扑通跪倒,垂首道:“官爷,杀了咱吧。”

李继迁眼一瞪怒问:“为何杀你?”沙狐儿苦着脸道:“爷的将令咱执行不了,又不能违抗,只有求死。”李继迁大怒,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有令不行,尚敢说不敢违?想死还不容易,咱正愁祭祀之物少哩。来人,拖出去砍喽!先拿他祭了咱母亲和众人。”

当时有武士过来,架起沙狐儿便拖了出去。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鼓响,牛角呜咽。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见李继迁怒息如雷,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片刻之后,就听得又是一声鼓响,牛角呜咽。再有一声鼓响,沙狐儿的人头就将喀嚓落地。

高峦忍耐不住了,起身施礼求情道:“官爷,沙狐儿有罪,但罪不至死。尚请官爷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他一命。”李继迁重重地吐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就抽他三十鞭子,令其带罪办差!再敢胡言违命,定斩不饶!帐前官,听令执行!”

高峦还想说点什么,却见李继迁扭脸以背相向,便咽下话头,默默坐下。众人就听见帐前官喝道:“官爷有令,沙狐儿死罪免去,鞭责三十,带罪办差!”接下来便听到鞭声呼啸,闷哼声声,帐前官响亮地数着:“一二三四……”

一会工夫,沙狐儿挨满三十鞭子,被两个帐前武士拖了进来,请李继迁验刑。众人一看,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沙狐儿,已经奄奄一息,整个脊背血肉横飞。

李继迁看过后,冷笑一声,喝道:“来人!为他包扎伤口,送到帐中将息。明日照常办差,如前所说,有一件办不到,定杀不饶!抬下去。”

过来两个武士,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沙狐儿抬出去,送到他自己的帐篷里,有巫师去为他包扎。这边,李继迁继续下令:“靺 尚信听令!命你带五百人,六天内筑起一座高九丈,顶宽阔各九丈的祭祀坛。”

“诺!”“庄浪鬼二听令!命你率本部人马,于四十八日内,活捉一百名宋军,待祭祀日用!”“诺!”“来罗魏五听令!亦命你率所部人马,于四十八日内,活捉一百名宋军,待祭祀日用!”“得令!咱若是捉得多了呢?”

李继迁闻声,微微一笑道:“咱们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味奴青羊听令!命你于四十八日内,将方圆千里的知名高僧有道之士,全部请到或捉来,供祭祀用!”“得令!”“李继冲听令!命你率一百人,乔装改扮,潜入夏州,设法活捉李继云和千玉仁雄,争取在四十八日内,将其捉来听用!”“得令!”“往利无敌、咩兀继仁、那征千里、房当德才、麻女有德、御泥布娃听令!命你们各率百人,乔装改扮,分别潜入银、宥、绥、静、盐、灵六州,将祭祀一应之物,能购置多少,便购置多少!”“得令啊!”六人暴应。

“刘仁谦听令。命你作祭祀总监,凡有不到之处务必指出,如有疏漏则唯你是问!”“得令!”李继迁喘口气,转向张浦笑道:“张公,一应祭文表章,就烦劳公的大笔了。”

张浦面无表情地说道:“份内之事,何来烦劳之说,理当效劳。”李继迁转向高峦,笑道:“兄弟,主祭一事,非弟之容貌和大才,不能担当,此事就偏劳兄弟了。”

高峦起身拱手,气愤地嚷嚷:“高峦无德无才,这等美差,请李蕃落使另选高明!”李继迁面色大变,嗔目以对,冷冰冰地说道:“兄弟这是何意?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高峦冷笑道:“不敢。千斤重担,压在咱的肩膀上,多大的脸面。只不过是咱无颜担当罢了。”李继迁大怒,勉强抑制着道:“兄弟,你我乃异姓兄弟,我母即汝母,为母尽孝,乃你我份内之事,何来此不悦之言?”高峦忿忿:“正因为如此,高峦才不敢领命。”

李继迁变颜变色,强忍怒气问道:“为何?请当面讲来。”高峦冷笑一声,朗声说道:“还用说吗?生母健在,不思救赎,竟欲活祭,此大不孝!牲畜难为。童男童女作祭祀之物,残忍无比,此大不仁!牲畜不为!仅此二项,就令高峦无法接令。还论其他吗?”

“你……”李继迁怒不可遏,愣怔片刻,跃身抽刀,奔高峦扑去。张浦等见状大惊,忙扑上去抱住李继迁。张浦连声劝阻:“官爷息怒,官爷息怒。高爷乃官爷之异姓手足!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似衣服。衣服破了可以换,手足断了无法续……”

李继迁掷刀于地,厉声道:“祭母势在必行,谁也休想阻挠!”气咻咻地退回后帐。

高峦同李继迁大闹一场,也没有能挡住他挑选童男童女,活祭生母。众人面面相觑,无言散帐。只留下高峦呆立当场,张浦上前,拉住他的手道:“高爷,官爷只是一时怒火攻心,烧乱了心智,绝对没有反目加害之心。望高爷体谅些,万不可多作他想。”

高峦默默无语,怅怅而退。尚信点五百负瞻,既是役兵,选定黄羊坪燕子湖畔的燕子墩,开始夯土筑坛。其余人点兵的点兵,遣将的遣将。一时间,整个黄羊坪,如同大战前的兵营,紧张而忙碌。李继迁要活祭生母的消息,不径而走,传遍四方。

高峦回到帐中,吃了睡睡了吃,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这日晚上,高峦喝了几杯酒,草草地吃几口菜,烛下观了几眼书,伸着懒腰,就要上床入睡。这时,帐帘一响,亲随进来禀报:“爷,钱粮副总管,沙狐儿沙爷求见。”高峦头都没回,烦躁地挥手道:“不见,不见!跟你说几遍了,凭他是谁,皇上他三大爷来了,咱也不见。”亲随便将沙狐儿拦截在帐外道:“沙爷,咱们爷困倦歇息了。爷若有事,明日赶早吧。”

“明日,明日爷的脑袋不知道在哪挂着呢!让开!”就听见沙狐儿在帐外哭咧咧地嚷嚷着,抽刀逼退高峦的亲随,闯进帐中,将刀一抛,跪倒在地上,哭喊道:“高爷,救救咱。咱不是怕死,咱是怕官爷鬼迷心窍,滥杀无辜,留下了恶名,再也洗涮不净了啊!”

沙狐儿挨了三十鞭子,差点儿丢了性命,第二天还得让手下亲兵将他扶到马上,趴伏在马背上办差。差事难办可想而知,忙忙碌碌奔波五六日,倒有大半没结果。银夏之党项人,多以皮革为衣,不善种麻养蚕织布,布匹本就稀少,一下要那么多白布,实在是没有办法。银驼黑牛又都是稀罕之物,急切之间,上哪去寻找那么多纯白或纯黑者?

无奈,沙狐儿只能在帐中喝闷酒,等死。这时,在野狼河被俘投降的熟仓礼信,掀起帐帘进来,探望沙狐儿的伤情。一进门,见沙狐儿在饮酒,便慌忙趋前道:“沙爷,酒乃是热性发物,看惹发了伤毒,便不可救治了。”沙狐儿苦笑道:“管它哩。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怕是想喝,也没嘴巴喝了,还管什么疮毒。来,陪咱喝酒。”熟仓礼信趋前坐下,接过沙狐儿递过的羔羊浑脱酒囊,喝了一口道:“沙爷,刚才说的什么话?咱怎么没有听明白?”

沙狐儿叹息道:“什么话,你说什么话?临别的话。那天你不也在场嘛,官爷的军令是怎么说的?别的且不说了,单说牲畜这一项吧,有一根杂毛,就令咱替代。咱今日看了,没有杂毛的百中无一,加上其它的那些个事,咱还活得了吗?”

“是啊,如此说来,是有点悬乎。可是沙爷,蝼蚁尚且贪生,爷总不能就这么着坐而待毙吧?”熟仓礼信喝酒,叹息着说道。“不等死又能怎么办?官爷对咱沙狐儿有活命之恩,大不了把命还给他就是,还敢造反不成?”沙狐儿死命地喝酒。

熟仓礼信道:“沙爷,咱可没敢说让爷造反。咱是说,沙爷可以去找找人,求求情。那天不就是高爷保了沙爷吗?”沙狐儿一拍脑袋,恍悟道:“嗯,熟仓族长这么一说,咱想起来了。求不求情尚在其次,咱还没有叩谢高爷的活命之恩哩。听说这几天他也不得意,族长有兴趣,就陪咱去瞧瞧高爷?”

二人就这么说着来到高峦的帐篷,想不到高峦心烦不见,沙狐儿倚仗着平日里同高峦的交情,又喝了几口酒,竟然挥刀硬闯了进来。高峦眼见得沙狐儿闯进来,又是如此说,忙上前把他扶起,招呼着熟仓礼信,三人席地而坐。

高峦苦笑着对沙狐儿和熟仓礼信说道:“二位,非是高某胆小怕事,实在是有心无力。那天的事,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不瞒二位,咱准备过两天回贺兰山呢。父母年迈,等咱奉养送终呢。咱可不愿意在这里糊里糊涂地送了命。”沙狐儿没说话,光喝酒。熟仓礼信道:“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只是高爷解脱了,那几条人命也就烟消云散。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可惜了香奴儿,水葱似的一个人,就这么牛羊一样牺牲了。”“死吧,人谁不死,早死早超生……”高峦事不关己念念有词地瞎嘟囔,嘟囔了几句蓦然停顿,惊问道:“熟仓族长,你说谁,你刚才说谁成了牺牲品?”

熟仓礼信不理睬高峦的问话,捧着酒囊,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酒,才欲擒故纵地说道:“高爷,喝酒。管她王嫱、貂蝉还是香奴儿呢,死就死吧,谁死填谁坑,反正高爷又不想管,也不该管。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谁死谁命短,来来来,喝酒。”

“慢着。”高峦激灵一下,酒意一扫而空,瞪着熟仓礼信问:“熟仓族长说的是谁?香奴儿,哪个香奴儿?你给咱说清楚!”熟仓礼信暗笑,“果然不出所料,才子风流。重色轻友。沙狐儿那么相求,都无动于衷。香奴儿三个字,就让他坐立不安了……”

熟仓礼信,本来是想跟李家一较长短,才投靠宋朝的。想不到,野狼河一战,竟然成了李继迁的俘虏。为了保命当时反水,声称是无奈投靠的宋朝,是身在汉营心在蕃,借败兵马踏袁继忠的连营,就是证明。此事有刘仁谦作证,李继迁也就没有怀疑。

熟仓礼信投降李继迁,尹宪本来要杀他全家灭其九族,以泄心头之恨的。其弟熟仓礼仁哀求道,其兄绝对不会是真心投降李继迁,定是迫不得已。为取信尹宪,把他家族的野心,全部说出。并保证只要能同他哥联络上,他一定会成为宋军内应。

尹宪听他言之有理,便相信了熟仓礼仁。命人把熟仓一家都拘押起来,派李继云和千玉仁雄,暗中同他联络。许愿道,只要他肯成为宋朝内应,便不杀他家人。不但不杀他一家,还另有白银黄金赏赐。待消灭李继迁之后,还要保奏他为一州刺史。否则,不但要杀其全家,还要杀光熟仓各帐。

熟仓礼信本就不是真心诚意地投降,在这种威逼利诱下,立马反水,成为宋军内应。并将妹子熟仓春燕,献给李继迁做妾,以取信并监视李继迁,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李继迁回斤泽一事,就是他传递李继云和千玉仁雄,令李继迁遭到惨败。

熟仓礼信反水之初,尹宪有明确指示,不但要偷窃情报,还要尽最大努力,破坏平夏军的所有活动。见李继迁祭母,他便想破坏。并想借此联络几个同盟军,便找上沙忽儿,并来挑拨高峦。眼见一提到香奴儿,高峦便坐立不安,便自以为拿住了高峦的脉搏。当时强忍笑意,淡淡地说道:“整个黄羊坪,还不就一个香奴儿。”

高峦越发惶恐,他一把拉住熟仓礼信的手,颤栗着问道:“熟仓族长,香奴儿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快告诉咱!”熟仓礼信笑道:“高爷,不用着急,想知道香奴儿怎么了,那还不容易,出门就看见了。”

高峦闻声豁然起立,跌跌撞撞,冲出帐篷,亲随慌忙拿起裘皮大衣,追着给高峦披上。熟仓礼信慌忙追上前导,将高峦引到祭坛下。高峦数日没出帐篷,竟然没有见到,相距不远的燕子墩上,祭坛已经筑成,冰冷的月光下,祭坛巍峨陡立赫然肃杀,黑黝黝犹如一头食人巨兽。

刺骨的寒风里,嘤嘤的哭泣,自坛上飘下来。高峦慌忙拾阶而上,到了祭坛上一看,大吃一惊。祭坛上灯笼火把,靠西边处,竟然有一个灯笼阵,九十八根木桩子,十四个一排,横平竖直。每个桩子上高挑着一个白灯笼,猎猎寒风中,白灯笼摇摇摆摆飘飘渺渺,放射出的竟然是绿幽幽的光茫。哭泣声就来自第一排灯笼下。

高峦紧走两步,到近前一看,惊心动魄,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香奴儿和另外七男六女,作为祭祀之物,牛羊一般地捆绑在祭桩之上,香奴儿就在中间。熟仓礼信在目瞪口呆的高峦耳边絮叨:“爷,大祭七七四十九日,每七日一祭,每次牺牲童男童女各七人,明日是第一祭。所以用圣女神童开道。这十四个祭祀物,都是家里许给神灵的……”

高峦对熟仓礼信的话充耳不闻,痴呆呆地望着香奴儿。香奴儿被捆粽子样地直溜溜地绑在木桩上,长发被绾在悬挂在头上的一个铁环里,想低下头都不可能。惨白淡绿的灯笼光下,香奴儿一身洁白,如雪如玉,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双目垂闭,一动不动。和两边嘤嘤啼哭的童男童女一比,竟然死了一般。

高峦慌忙伸手去香奴儿的鼻子下试了试,声音颤抖地轻轻呼唤道:“香奴儿,香奴儿,你醒醒,醒醒。”香奴儿娇躯巨颤,抖动成一团,筛糠一般,缓缓地睁开眼睛,嘴唇抖得语不成音,音不成调,哆嗦着道:“是、是、是高、高爷、爷,你、你、来、来了?香、香奴儿,香奴儿死亦瞑目矣。”说完,便双目垂闭,晕死过去。

高峦慌忙脱下裘皮大衣,上去包裹香奴儿,嘴里喊叫着:“香奴儿,你挺住,一定要挺住!咱这就去找李继迁,他要是不放人,咱陪你一块死!”

高峦真动心了,尽管明知是苦肉计,却依旧俊目涌泪。他同香奴儿,虽说有人神阻隔,但却已心心相连。或许可以说是命运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地斤泽渡黄河逃命时,香奴儿命令高峦道:“高爷只管抱紧浑脱,别的一概不用管。”

可她见高峦仍迟疑不敢下河,便不再多话,抢步上前,冲到尕朵子的马前,将他们马上必备的套索取下,过去就把高峦拦腰捆绑在一个浑脱上,然后将绳索捆扎在自己的腰上,抱起一个浑脱,便扑向滔滔黄河。那一刻,高峦觉得,自己的命运,从此以后就彻底地同她系在一起了。

高峦被香奴儿拖着扑落到黄河里,立马呛一口腥浑的黄河水。冰冷的黄河水,寒入骨髓,凝固了心脏和血液,仿佛连呼吸都冻结了。那一刻,什么也不存在了,只有一个冷字,凝集在高峦的心头。渐渐地,四肢麻木,思维冰结,只有一点灵光照耀着高峦,使他不至于昏死过去。那就是眼前的倩影。身材修长略显单薄的香奴儿,就在高峦的眼中,同黄河奋力搏击着。为自己的生存搏击,更为了高峦的生命而拼搏。这一刻,香奴儿在高峦眼里,是条美人鱼,更是女神,跃入他心灵之中,成为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香奴儿生长在黄河边,是黄河的女儿,从小就跟黄河戏耍,练就一身好水性。但在这个季节下黄河,她也是第一次。冰冷的黄河水,绳索一般向她的手脚捆绑过来,她拼命地挣扎躲闪。然而,黄河水却网一样地将她罩住了。

渐渐地,香奴儿觉得被缚锁住了。她觉得自己像冰中的鱼一样被冰封住了,手脚不听使唤心也不听使唤了。香奴儿想放弃不再挣扎了,就在这时,她纤腰一紧,人便随着呼啸翻滚的黄河水,顺流而去。她一惊,回头一看,夜色里,两点星光在牢牢地注视着她。

那种信赖和依恋,令她心头一热,一团火焰自胸中轰隆升腾。那一刻,什么天地神灵都不存在了,只有那团火才是真实的。火自心头升腾,哗啦一声冲向她的四肢,砰啪声响地挣脱冰结。香奴儿觉得自己心花怒放,立刻变得强大无比,一种无穷的力量催动着她的手脚,令她奋力拼搏起来。

高峦一条大鱼样地被香奴儿拖上岸后,心凝结成冰,脑袋麻木成石头一块,嘴巴都冻住了。就见香奴儿跑过来,三下两下把高峦从浑脱上解下来,又开始解他的衣服。月光下,香奴儿俏脸冰青雪白,抖动着乌紫的芳唇道:“高爷,快把衣服脱下来,起来跑。要不然,冻住了衣服,人也就冻死了。”

高峦瘫软如泥,冻僵的鱼一样,听凭香奴儿摆布,唇舌抖成一团,不听使唤地道:“死就死吧,咱是动不了了。”尽管高峦语不成声,音不成调,但香奴儿却听懂了。她一边把高峦的衣服剥落,一边厉声喝道:“高爷,你不为自己活,可以!可你就不能为别人活一回,就不能为咱而活吗?!”

香奴儿这一句话,火把般地把高峦的心照亮了,将他的心火点燃。他翻身而起,不顾自己,伸手为香奴儿解袍子,道:“你也脱,咱们一块跑!”香奴儿和高峦,脱得只剩下一件小衣,手牵着手,迎着寒风,在冰冻如铁的地上狂奔起来。等他们跑得不再寒冷,从心底向外升腾火焰时,随后上岸的李继迁、尕朵子和鱼各罗,已经生起一堆熊熊大火,招呼他们烘烤。

后来的路上,高峦香奴儿一马双跨,他在香奴儿的耳边,轻轻地问过无数遍:“香奴儿,咱要娶你,你答应吗?”香奴儿也微微地把头点了无数遍。高峦还不满足,追问道:“香奴儿,咱要娶你,你答应吗?你说话呀?!”香奴儿终于开口道:“咱听爷的,只要爷愿意,能把咱从神灵那赎出来,香奴儿愿意嫁给爷。”高峦大喜,如若不是刚刚大败,李继迁母亲妻子被俘,高峦早已向李继迁提出此事,请他去跟神灵交涉,赎回香奴儿了。

现在,生死与共的人儿,被羔羊般地捆绑在祭祀坛上,高峦此刻的心情,那真是纵有春秋之笔,也无法比拟。当时,高峦怒发冲冠,状若疯虎般地要去找李继迁拼命。

“高爷,高爷,听咱一言!”熟仓礼信将高峦拦腰抱住道:“高爷不用去,没有用。你说破大天,讲干了黄河水,官爷也不会放人!咱蕃人规矩,香奴儿是女巫的弟子,便是神灵的人,照规矩是不能有男女私情的,无论什么人,只要敢打她的主意,就一个大字——死!如此结局,对她而言,或许再好不过。”沙狐儿喃喃道:“天啊,太残忍了。这么冷的天,用不着等到明天开刀祭祀了。怕是她们谁也挺不过今夜,怎么办呢?”

熟仓礼信跺脚搓手,乜斜着高峦道:“是啊,她们死定了,能有什么办法救救?万能的神啊,赐予咱们智慧和勇气吧!给咱们指条明路,救救这些可怜的人吧!”高峦虎目圆睁怒发冲冠,唰地一声抽出腰刀厉声叫道:“咱要救她们!你们肯助咱一臂之力吗?”

沙狐儿和熟仓二人,异口同声地应道:“愿意!万死不辞!可是高爷,凭咱们三人,如何救得她们?”高峦道:“没关系。你们等片刻,咱去调人来,咱有一百自己人哩。”

“用不着找人。有咱们呢!”一个女声接道。一群蒙面人随声跃上祭坛。高峦大惊喝问:“何人?”蒙面人道:“救人的人!”“救人为何蒙面?见不得天光?”高峦喝问。蒙面人道:“非也!只是不愿同某些人共此天光而已。你到底想不想救人?只顾罗嗦什么?”蒙面人说着话,一挥手,身后跃出十几二十条身影,扑向祭桩解救牺牲品,解救他们。

蒙面人的出现,似乎与张浦的计划不合。李继迁地斤泽被袭,张浦断定必有内奸。便设苦肉计,一为引出内奸二为救李继迁之母。这个计策,就是以高峦和沙忽儿为主。但计划中,并没有蒙面人这一节。事已至此,由不得高峦了。他对沙狐儿和熟仓礼信问道:“二位,这是你们哪个的人马?咱们准备去哪?”沙狐儿摇头:“高爷,咱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熟仓礼信却道:“高爷,既然目的相同,就不要问来历了。熟仓礼信就此同高爷告别,祝愿高爷一路安康顺畅。”高峦惊疑问:“熟仓族长不同咱一块走?”熟仓礼信道:“高爷,咱救人是出于义愤,怕爷人单势孤。现在有义士帮忙,也就用不着咱了。咱不能跟高爷走,那样官爷会迁怒咱的族人的。高爷不希望救一批人,害一批人吧?”

高峦不强求,同熟仓礼信辞别,和沙狐儿及解救下香奴儿等,同蒙面人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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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国破流落城头,被敌国安王收养拜入名门学武习剑。虽是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明知道他心冷无物视她为棋子欺她负她戏弄于她可仅凭着初见抚上她眉目的温暖却是无可救药爱他可为他死可为他踏马奔走辽疆可成全他与她人举案齐眉……到头来换他冷笑一句“暮锦,连这天下你都能为本王佐策,本王还有什么不能满足你的”她低眉庭中俯伏,无思无绪回他:锦绣河山不是暮锦征来的本就袖藏于于王爷股掌之中,奴婢什么也不敢要…只是话罢换他一脸怒意。
  • 二次元之战

    二次元之战

    原本的“穿越二次元”游戏却在别人的操控下成为了一款死亡游戏,在这真的会死亡的游戏中主角陈冰渐渐成为了“次元主宰者”与二次元的主角定下契约
  • 离离

    离离

    本书着重挑选了各个时代富有故事性的词,做成各个篇章,以现代视角解读爱情与婚姻的各个侧面,引经据典,文风唯美(结合安意如和白落梅的风格),如《醋坛》、《书媒》《维纳斯的特征》、《雨爱》、《西施眼》、《情夜》、《云开了》、《胭脂戏》、《绝情应是多情》分别写了男女吃醋,书作爱情的媒介,爱情的残缺,发生在雨天的爱情故事,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情里的游戏,由爱生恨等,典型的小清新,小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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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然霖公布恋情了!!!和我最喜欢的漫画作者李恩歌!!天呐我要建cp超话”“老婆,我还没有你的粉丝重要嘛,你已经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了,看都不看你老公一眼”宋然霖控诉李恩歌。“集美们,我在孟子易的演唱会上看到了哥哥陪老婆追星啊!我慕了”当晚微博热搜:宋然霖李恩歌沸宋然霖陪老婆追星沸“老婆,我的粉丝都在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公,这点你是不是深有体会呀”李恩歌微博V:你闪闪发光的同时也要平平安安生日快乐我的男孩@宋然霖粉丝沸腾了!!“啊啊啊太甜了叭格林夫妇我站了!!”
  • 男酷女强:彼岸花与薰衣草的距离

    男酷女强:彼岸花与薰衣草的距离

    【没有玛丽苏!只有传说中的帅哥美女!只有两个男的在秀恩爱!】“宫,你是薰衣草,我是彼岸花,我们没有缘分,不是你生就是我死,你选择吧。”“我选择我死你生。”血泪,染红了,她脚下的一片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