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远找不到李继迁，号令不动李克文，而李克文却行动起来，调兵遣将，准备向夏州秘密开进。想起李克文有三更蛙鸣为号的内应，定会捷足先登，李克远急了，命人去察看红柳河的水流情况。探马回报，今年雨水不丰，红柳河自入夏已来水就不大，大异于往年，徒步可涉。李克远一听这话喜出望外，决定绕道北路，渡红柳河急袭夏州。
夏州，北西环绕红柳河，过红柳河北是草原沙漠。西面是草滩荒滩。西南地区，是山峁沟壑纵横交错的山区。东南和东面，多是山梁和塬地。这边面对银州，从银州袭来路近且易于隐蔽。但也是夏州的重点防御之地。南面和西南面，地形复杂，不利于马军行动。北面红柳河为天险，但只要过了红柳河，也就不存在着天险一说，可直达北门。
这天夜晚，李克远率两万人马，从银州悄悄出发，先一路向北行去，声称去辽邦打谷草，意欲骗过夏州耳目，到夏州北面，与李克宪、李克明的一万五千人马会合。
李克远自以为计划周详，行动隐蔽。其实夏州方面，在他动身的那一刻，便接到李克文的书信警告：继捧吾侄，汝四爹克远，拟率众北去，会合克宪、克明等，意欲从汝西北过红柳河，偷袭于汝。夜半时分，蛙叫为号，城内有人开城门接应。望早为预防。
李继捧使用铁甲军大败李克宪、李克明等，令族人更加不满，群起而攻之。为打破四州联盟，李继捧花费了大功夫、大本钱拢络李克文，正中李克文下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跟银、宥、静三州结盟，暗中与李继捧来往，两面三刀实施自己的计划。
李继捧接到李克文的报警信，大惊失色，慌忙招集杂谋月、李克信、赵光嗣、李克佑及将校、家人和亲戚议事。没等众人坐定，李继捧便抖动着李克文的书信，一迭声地问杂谋月、李克信和赵光嗣：“阿月、六爹、赵指挥使，四爹要来偷袭，当如何应对？”
赵光嗣一战葬送了铁甲军，虽然没受大责备，但也自觉抬不起头，再也不象先前那样飞扬跋扈，遇事争先，垂头不语。李克信虽没这种病痛顾虑，却不善谋略，别的人，象老舅爷他们，更是只会争权夺利，不懂大计，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愿听帅爷调遣！”
李继捧心头火起，暗骂：“调遣个屁！爷要是知道如何调遣，还来跟你们磨这个牙，费这个屁话。”无可奈何，把脸转向杂谋月问道：“现在兵临城下，你说怎么办？”
杂谋月看看李继捧，再瞅瞅李克信和赵光嗣，不由地一阵悲哀。碰上这样的男人，又遇上这样的将领，有什么办法？懒得多说别的，冲着李继捧手一伸：“拿令箭来。”
李继捧二话没说，取过令箭交给杂谋月。杂谋月接过令箭问道：“探马军主何在？”
专司哨探的军主上前，抚胸施礼：“末将在。”杂谋月传令：“命你派出三拨哨探，一拨北去探明银州兵马的行程；一支东出绥州，监视绥州动向；一支探查夏州周围情况。”
探马派出后，杂谋月传令：“步军赵指挥使听令，即刻戒严。从现在起，任何人没有帅府令箭，都不得出入。另外，派人沿城墙严格巡查，严防奸细传递音信。”
赵光嗣应声而去。杂谋月继续传令，很快，所有兵马全部集结待命，严阵以待。
第二天傍晚，情报汇总起来，绥州方向没动静，夏州周围三十里无异常情况，李克远正在同李克宪等会合，预计明天傍晚可到达夏州。杂谋月思虑一番后，开始下令：“马军都指挥李克信听令。命你率五千马军，天亮之前出城，去城东北山脚林中草丛埋伏，明晚夜半时分，听到三声炮响，杀出。记住，不要包抄敌人，而是拦腰冲杀，把敌人赶得退向红柳河，便是你的大功一件。不得追击，急速收拢兵马，迅速撤往北门边的松林中潜伏，发现有绥州兵马出现，即刻攻击！”
“得令。”李克信抱拳应命。
“夏州刺史李克佑听令。命你率所属马军五千，密出城西，绕道去红柳河上游，同那里的房当管家会合。见城西城墙上燃起三堆大火，掘坝放水。不许分兵去河北，不许追击，放水后，潜回北门，若有绥州兵马出现，立即攻击！听明白没有？”
“明白。”李克佑应命，又忍不住地问：“阿月，为何要攻击绥州兵马？老十六不是答应帮咱们嘛。”
“是啊，为何攻击十六爹？”李继捧也迷惑不解。杂谋月冷笑：“你们真以为十六爹会帮咱们？他是别有肺肠。咱只求他不与银、宥、静步调一致便念佛，还敢指望他的帮助？咱断定，十六爹必定隐藏在暗处，等咱们与四爹他们两败俱伤，待机进攻咱们。最大的可能性是，在咱们与四爹厮杀的难解难分，他突袭北门攻入夏州，坐收渔人之利。”
“可能吗……”李继捧等将信将疑。杂谋月道：“军情紧急，没时间跟你们细说，即便咱猜错了，只要你们听令，便万无一失！李继捧听令。命汝率马军五千，去城西的芦苇荡埋伏，待到城北门火起，便率兵冲出，只击敌人腰部，不许追击，胜即回城。”
“得令。可是夫人，城中兵马，十成被调出七八成，万一十六爹真袭来，夫人拿什么御敌？”李继捧担起心来。杂谋月恼怒，杏眼含嗔，凤眉生威，怒道：“你听令不听？”李继捧忙道：“听令。咱是担心夫人的安全。”杂谋月不领情，愤然道：“听令便去照作。赵指挥的步军是摆设不成？不是令你胜即回城防范嘛！”李继捧闹个大红脸，领命而去。
第二天半夜，李克远率兵涉过红柳河，见夏州城漆黑一团，无声无息，便命人趋至城门下，蛙叫三声。片刻之后，城门大开。克远大喜，令旗一挥，便挥军向城中冲去。
轰隆一声，夏州城里一声炮响，城头上、城门里，万箭齐发，可怜李克远，一声没出便给射成马蜂窝。城头上骤然亮起灯笼火把，城门上的马面战棚上，滚木雷石，似雨飞下。李克远前军五千人马，被箭伤一半，木石击伤一半，伤亡大半，后边的见势不妙慌忙后退十数丈，用箭射住阵脚，乱哄哄地吵闹观望。城门箭楼上，亮如白昼的火把下，杂谋月披挂整齐缓步亮相，手中令旗一挥高声叫道：“请克远四爹出来说话。”
双方还都不知道，李克远已经奔赴阴朝地府去了。李继云闻听叫他老子出来说话，便东张西望地看，望半天没有看到，忍不住地喊叫：“刺史大人呢，刺史大人哪去了？”
“李大人在此……”几个夏州兵丁将刺猬一样李克远抬上城楼，高举亮相。
杂谋月一看李克远的尸体，头立时就轰鸣声响。她原想着给李克远一点厉害尝尝，让他知难而退，令各州从此有个敬畏，也就算了。想不到李克远求胜心切，会身先士卒率先冲进城门，被暗藏在城门藏兵洞里的弓箭手，给射成个刺猬。事情到了这一步，更是难以善罢甘休。杂谋月想着搬倒油壶是洒油，捣了油坊亦是洒油。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手中令旗一挥，传令：“点火、放炮。”火光一起，李继捧自西边冲出，炮声一响，李克信自东面杀来。
正在叫骂哭喊、准备率兵以命相搏的李继云，见状大惊。士兵们一看主帅成了死刺猬了，两边又有无数兵马杀来，发声喊，便顺来路而逃。李继云拼命呼叫阻拦，意图稳住阵脚，可兵败如山倒，谁听他的，当时便一哄而去。到了红柳河边，众兵将开始渡河，前边人正要上岸，后边人正要下河之际，就听见上游山崩海啸一般，掘坝放水了。
一时间，乌云般的滔天巨浪，当头砸来。渡河兵将溺死无数，倒是李继云这跑在后边的占了个便宜，慌忙向东朝银州逃去。李克佑接受任务之后，感觉不过瘾，违背杂谋月的将令，分兵三千去河北。掘堤之后，沿着红柳河两岸，追杀银宥静联军。
李继捧和李克信看到便宜，置杂谋月将令于脑后，撒开兵马追击李继云，意欲斩草除根。李继云沿着夏银驿道狂奔，兵马死伤无数。李继捧与李克信追出十多里，正要收兵回营，不料一声炮响，李克文的兵马两边杀出，将李继捧、李克信包围，杀将起来。
李继捧、李克信拼命突围，天快亮了杀出重围，一万人马丢了八千多，带着一千多人马逃回夏州，被赵光嗣接应进城，气得杂谋月无话可说，口喷鲜血摔倒，昏死过去。
这一仗本来夏州是大胜，杂谋月按照李继筠大丧后，李继迁告别时分析的可能性，入夏便预先秘密拦截红柳河水，做为伏兵。接到李克文的报警，杂谋月知其狡诈，必定另有所图，将计就计，想大败李克远之后，即刻收兵，再图克文。
杂谋月千算万算，没算到李继捧等会不听将令，贪功冒进，更没算到李克文棋高一招，会在夏银之间的驿道上埋伏，将李继捧、李克信包围，致使大胜变大败。李克佑分到河北的三千马军，被负责接应的李克宪、李克明尽歼。夏州主力马军损伤一万多人，还剩下五千步军、三四千马军。银州兵马死亡大半，只剩下三四千人。算下来李克文是大赢家，事后奖励设此连环计的谋士张崇贵黄金一千两。李克文当时会合李克宪、李克明，将夏州城团团包围。
李克文成了联军盟主，率军攻打夏州。但夏州实在太坚固，损伤严重，无法攻破。正无计可施之际，事情又有了变化。李继云反应过来，父亲是中了李克文的圈套，送了性命。率领剩余的人马，突然袭击李克文。虽没得手，却令李克宪等认识到李克文的阴险，李克宪等心灰意冷，率兵撒回自己的领地。李克文苦心孤诣的设计，随之成泡影。
李克文早有野心，一直暗中筹备增添兵马，因此，李克文的兵马相对最多，有两万五千人马，留下五千人马守家，率两万人马出征，包围攻击李继捧、李克信损伤四五千人，攻城又损伤三四千，剩下一万多人马，仅凭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攻不下夏州城。
李继云袭击李克文不成，率人逃回银州，纠集人马，准备跟李克文大战。联络李克宪和李克明，二人早已后悔莫及，拒不响应，只图自保。李继云便准备独自攻打绥州。李克文怕绥州有失，撤军回绥州。至此，党项兵马损伤大半，四分五裂，仍争斗不休。
而界内的吐蕃、回鹘人，开始蠢蠢欲动。长期受到压制的其他党项豪强，要趁机翻身。一时间，平夏部刀兵四起，处处狼烟，盗贼蜂拥，生灵涂炭。而西南的吐蕃、西北的回鹘、东北的契丹，纷纷陈兵界边，虎视眈眈。朝廷更加步步紧逼，文谋武攻双管齐下。
秋深似海，天高云淡。通往凤鸣塬的驿道上，一行人高头大马，车轿双备，人欢马叫，锣鼓喧天，招摇过市，边走边喊：“皇上恩旨：朝无屈才，野无遗贤。礼聘贤良入朝为官。银州贤才张浦，才动天听，礼聘为官。皇上恩旨：朝无屈才，野无遗贤……”
西北监军秦翰，隐瞒了身份，摇身一变，变成朝廷特使，坐着大轿，带着诏书，吹吹打打大张旗鼓地来到银州凤鸣塬。朝廷听了他和王延德的密奏，为使汉才不被蕃用，拔犀擢象，特授张浦为延州府同知。可谓是君恩深重。来人一路敲锣打鼓，见人便喊。
这几日，张母因秋爽难得，心情舒畅，身体也好了许多，下山到庄园里走动。这日近午时分，张母正坐在庭院里，与仆妇们闲聊，忽闻门外一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惊得当场发病。张浦慌忙命庄客去制止鼓乐，自己急忙救治母亲。庄客出去越制止，延州府的杂役们敲打吹奏得越欢。朝廷的密旨明确指出：不能让汉人贤才有一人流落入蕃部，为其效力危害朝廷。要让所有的汉人贤才都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有了这个旨意，在秦翰的授意下，杂役们恨不能把天敲个大洞，将地吹个大窟窿，哪里肯听庄客的话。
张浦见势不好，明知心疾之人不可随意挪动，却不得不忙命几个庄客，把母亲放到绳结的网床子上，走后门，抬回山上。这天，正赶上李继冲来探望张浦，当时出去好说歹说，延州的杂役们才停止鼓乐，进庄园就讨赏钱。气得李继冲恨不能赏来人们一顿鞭子，却不得不哭笑不得地陪着笑脸，自己掏腰包赏了杂役们。哄闹之中，秦翰挺胸拔脯地进了张家庄园，大模大样地喝道：“张浦接旨！”李继冲忙上前，把张母受惊发病，张浦送母上山的事说了。秦翰大为不高兴，嘟囔着埋怨张浦轻慢君恩，气得李继冲恨不能一脚踢死他。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周旋，吩咐庄客们杀鸡宰羊，摆酒席款待所有来人。
酒吃一半，有庄客哭着从山上下来，告诉李继冲，张母归天了。秦翰一听这话，更为扫兴。本来是件让人嫉妒得眼睛出血的喜事，却突然间变成丧事。不消说，张浦得辜负朝廷恩典守孝三年，官是当不成了，他便索然无味讪讪率众离去。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叫张浦欲哭无泪。
张母临终前严令儿子，立刻离开这里，哪怕浪迹天涯，也不能为赵家做事。张浦虽想违背母训，寝苫枕块为母亲守几天孝，可事态却不允许他为母亲守孝，在停丧期间，附近的汉官汉绅都纷纷前来吊孝。延州部署兼知州尹宪专程赶来吊唁。眼见从此再无安宁之日，张浦一咬牙，将母亲匆匆下葬，闭门却扫。随着李继冲去了蕃落府，躲藏起来。
上路前，张浦独自到娘亲的坟墓上，吹奏一曲《送娘亲》。
此地的猎人牧人，包括捕鱼行舟的汉子，大多爱吼曲，干活儿或干活儿之余，都喜欢扯开嗓子吼上一吼。见花吼花，见草吼草，随心所欲信口开河。一曲吼过，天大的事儿，也烟消云散，再烦闷的心胸，也豁然开朗。张浦在放牧打猎之余，也学会了吼曲，孤寂烦闷之时，就吼上一嗓子，或把祖传铜箫捧起，吹上一阵。
夏天和暮春及初秋的夜晚，张浦常常在林中的石头上，坐而吹箫，仰卧吼曲。火辣辣的山乡俚曲、清越悠长婉转揪心的箫声，在微风呵护下，不绝如缕地越过斧沟，翻过高高的堡垒，流入千玉砦，滴进千玉月娇的心中……
转眼间，数年过去。张浦的村曲和箫声，如滴石之水，锯木之绳，早把月娇儿热情如火豆腐般柔软的心，浇灌成深深的积情潭，激情四溢……
冬天来了，千玉月娇年满十七。十七岁的姑娘，已经成老姑娘。父母向她下了最后通牒，她若还找不到意中人，就请媒人介绍，为她完婚。月娇急了，从她开始听懂箫声和歌曲后，在她心里，她已经把自己嫁给他，或者说是嫁给了他的歌曲和箫声。
千玉月娇不知道张浦和吹箫唱曲的是不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从他的歌声里，千玉月娇知道，他是个年青人，是个没有婆姨的年青人，并且是个连尕妹子也没有的、温文尔雅的、才华横溢的年青人。她由此断定，唱曲吹箫的必定是张浦，她要见到他，要他用蚀骨销魂的箫声、烫心燎肺的曲子，对她倾吐心声。同她结为连理枝，比翼双飞。
可他在干什么？在想什么？知道有个憨女子在想着他吗？他会接受自己吗？冬天来了，花谢了，兽眠了，无定河闭上嘴巴，只有少数的小鸟，还在悲声歌唱着。往昔，小鸟的悲鸣，还会将他的声息传送过来，然而此刻，他怎么就悄然无声声息全无了呢？
千玉花花的腿伤好了之后，千玉月娇带着妹子又多次前往探访，仍旧进不去，但断断续续还能听到他的声息，聊以自慰。自从一曲悲伤欲绝的《送娘亲》传过来后，便再无声息。他病了？还是出门了？或是搬走了？总不会是……千玉月娇不敢想下去，背着妹子，偷偷地写了一封信，让玉霜儿带过去，结果玉霜儿带回来的还是月娇写的信，反复多次，依然如故，千玉月娇心碎了，人也几乎快疯癫……为了了结这不了之情，一个寒风呼啸的清晨，千玉月娇又一次骑上快马，带着千玉花花和两个仆妇，出发了。
下雪了，这年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到地方时，山林银装素裹，大地一片白茫茫。一时间，千玉月娇真不知如何是好。多次走访都不得其门而入，这次还要无功而返吗？千玉月娇心酸欲碎，禁不住地泪如雨下……就在姐姐和仆妇茫然地寻找进塬的路时，千玉花花把玉霜儿从囊中掏出来，捧在手心里，嘀嘀咕咕地对玉霜儿说道：“玉霜儿啊，好玉霜儿，你是常在这边飞的，知道路吗？知道就点点头。”玉霜儿便咕咕咕胡乱点头。花花便抖手放飞玉霜儿，笑眯眯地吆喝道：“那就拜托了！好玉霜儿，为咱们带路吧！”
见花花异想天开让鸽子带路，千玉月娇忍不住破啼为笑，两个仆妇更是乐不可抑。然而说来也真邪门，玉霜儿飞出去后并不飞高走远，而是落在前面一棵树上咕咕叫。千玉花花咧开小嘴乐了，打马跟过去。月娇儿和仆妇们地随后跟上。玉霜儿也真的在前引路一般，飞飞停停，居然真的把她们引进塬中。在寒月初上之时，千玉月娇一行四人，终于登上凤鸣塬的西坡，一上山，千玉月娇就看到了山凹里的那三间草房两间石窑。
张浦住的凤鸣塬，林密如海，高数百丈。高高的凤鸣塬，被天神之斧一分为二劈出一条天堑，人称天斧沟。宽数十丈，长百里，深不知底。沟壁陡峭，遍生荆棘，蛇蝎盘踞，除去野猪，豺狼虎豹都不敢在此出没。自古以来，人若想过去，非绕行数百里，艰险难行，骑马也要走一两天路程。与之相对的就是千玉砦，相距里许，却难以往来。因此，张浦和千玉两家虽然是近邻，却应了那句古语，鸡犬相闻，老死难以往来。日出东方，西边可以遥望到千玉砦耸立的身影，夕阳西下，千玉砦可以闻到西来的林木清香。
月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张浦家，以往，她曾经千百次地站立在自家的砦堡上眺望过，春天见到的是山花烂漫鸟语花香，夏天瞧见的是满目苍翠层林尽染，秋天瞅见的是金华秋实天高云淡，冬天望见的是皑皑白雪蜡犀银龙。多少次，她恨自己不是只小鸟，不能自由地飞过这个天堑。
此刻，一切尽在眼底：漫山松柏，在晚风中摇曳着，抖动着银装，隐隐的涛声笼罩着石窑茅屋，一个清爽雅致却空无一人的小院，在月光中凸现出来，院落里的桃树、杏树早已叶落树眠；火红的柿子，披上白雪寒霜，散发着残韵余香；几枝老梅在孕育新蕾，含苞待放；而那片竹林，仍旧散播着苍翠。显然是他读书歌曲的地方。寒瘦清凉的冷月下，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穿林绕屋，逶迤而去……
党项人家的女儿，多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千玉月娇亦是尚武轻文，读书不多，可眼前的情景，还是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两句诗：山间月声逐溪舞，庭前箫影隐松涛。
千玉月娇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被感动了，禁不住地唏嘘有声，潸然泪下：弄玉乘龙赴仙约，伊人为何隐萍踪？紧闭的院门，枯叶飘零的院落，告诉千玉月娇，人去屋空了……
雁南归去预期还，黄鹤飞离何日返？千玉月娇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