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过，赵淼他们很快考完放假了。
快过年了，顾邵阳和家人到处走亲戚，赵淼很少看到他人，于是两人又只能每天通过电话短信聊一聊。
早上，他的电话响得会比闹钟还准时！起床了吗？吃早饭了吗？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有没有想我？
她嘴上嫌他烦，内心的欢喜却是满满的。她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指，他知道后大半夜从亲戚家打车回来看她，她说他有够夸张，然后莫名其妙脑子进水地问他，顾小妞，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假若喜欢上别的女生后，你会像对我一样对她好吗？
他老实回答：会。假如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了，那也肯定是因为你先不要我了，不喜欢我了。
她久久无言。他跟着沉默。
她任性地离开。他傻傻地在原地等她许久。
他不知道，她是在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怎么敢告诉他，就算哪一天她不要他了，她也不要他喜欢上别人，更不要他像对她一样对那个别人！
一千个不要，一万个不要！她自私吧？
冷冷的天，赵淼擦着地板，双手冻得像冰块一样。她不敢联想太多事情，所以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多少人从外地赶回来和家齐聚一堂，每家每户都是欢声笑语，门前高挂着红色的灯笼。
然而，她们家却从来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过年是一样，不过年还是一样，没什么亲戚可走，就算有几家亲戚莫文丽也是从不来往的。其实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老早就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竟会有一些孤单。再孤单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家是这样的情况，于是她骗他自己去了外婆那里，要过完年才能回来。
电话响了，赵淼擦干手去接。电话里莫文丽说要晚一点回来，让她自己先吃不用等她。她冷漠地应完一声便挂断了。然后自己煮了汤圆，一个人边吃边看春晚。
外面到处都是鞭炮声，热闹极了。但再怎么热闹，却依旧不属于这个家。
半夜，莫文丽回来了，买了很多东西，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她难得地发了赵淼一个过年红包。
赵淼看着电视，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态度让莫文丽恼怒地拍了下她的头怒道：“要不要？不要我可收回去了！”
赵淼依旧不作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内心有股冲动一直在逼她，在逼她……
“你这孩子！最近为什么老是摆脸色给老娘看？哪里得罪你了？”
母女俩虽然平时从不交流，可毕竟是母女，对劲儿不对劲儿一眼就看出来了。赵淼的反常莫文丽之前是看在眼里，并没有过多关注。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默，外面的鞭炮终于放完了。
夜，忽然沉寂下来……
赵淼静静地盯着电视，脸上是淡淡的苍白。她动了动，转头古怪地瞅着莫文丽，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厌恶。”
话就这么说出口了，一点余地都没有。
莫文丽还算比较镇定，她虚着眼睛打量赵淼，没生气也没怎么。
“有什么话挑明了说吧，我都怕你不小心把自己憋坏了！”
赵淼忽地一笑，目光古怪冰冷。
“我确实要憋坏了。”
莫文丽静待下文，然而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赵淼冰冷如刀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该逃，可又无处可逃！
赵淼关掉电视，起身离开沙发到阳台打开窗户。
冷风吹进来，她吸了口气，身体很冷，脑子却更清醒。
转过身换了种语气，她认真地告诉莫文丽：“妈……我和顾邵阳在交往。”
妈？莫文丽挑挑眉，貌似又惊到了，但更令她震惊的是后面那句话。
“你说什么？”
“我和顾邵阳在交往。你认识的，顾阿姨和顾叔叔的儿子。”
莫文丽瞳孔收缩了一下，看不出任何异样。她撩了撩长发，自然地避开赵淼的眼睛。
“哦，是吗？要高考了你还有时间谈恋爱？”
惨淡的月光让赵淼的脸看起来没有丁点血色，只有脖子上那正在跳动着的青色血管证明她还活得好好的。她没有以前胖了，锁骨突出得很明显，如果不是身高的话，她瘦得看上去就像个小学生。
不是很能吃的嘛？莫文丽微微皱了皱眉，一时接受不了赵淼现在这样瘦得像鬼的样子。
赵淼慢慢走上前两步，眼中呆呆的，空灵得没有一丝悸动。她对莫文丽隐含着期待轻轻地说：“妈，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此时此刻，莫文丽忽然觉得这是老天开的玩笑！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渐渐的空白甚至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让人窒息的冷空气在房间里缓缓流动。
风在夜的上空吹起白色的窗帘轻轻起舞。
莫文丽打个冷战，隐藏在黑暗中的表情早已僵硬。
赵淼步步逼紧她，嘴角的笑静静绽放，绽放出一片宁静的哀伤……良久，她嘴唇轻启，展现出努力灿烂的笑颜……
“你离开顾叔叔吧。妈，你离开顾叔叔好不好？”
脑子“嗡”的一声响——
莫文丽担心的事发生了！
“求你了，离开顾叔叔吧，他有家人的，你不能去破坏他。”
莫文丽一声冷笑，早已慢慢恢复镇定。
“我破坏他？我破坏他什么了？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的家庭不还是好好的吗？”
赵淼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扯着莫文丽的衣服：“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就此打住好不好？我真的喜欢顾邵阳，我想和他在一起，求你了……”
莫文丽冷冷地拂开赵淼的手，说出的话对赵淼残忍至极：“那就和他在一起啊，我有阻止过你们不可以在一起吗？”
赵淼被打入地狱，还试图想要爬出来。
“求你了……不要做这种事情，离开他吧，就算不是因为顾邵阳我也不希望你做这种事啊，顾叔叔有家人有孩子，你为什么要……”
“不会离开他的。”
“……”
“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过完年，顾邵阳回来了，给赵淼带了几大包的东西，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件崭新的波司登羽绒服。
要是放在以前，赵淼的自尊心肯定会很不爽，可现在，她似乎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了。因为喜欢她，所以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对吗？
她当天就穿给他看了，穿在身上暖和得一整天眼睛都是酸酸的。他嘿嘿傻笑着夸她说好看，真好看，媳妇儿穿什么都好看！
这货说话时通常是有什么说什么，没太经过大脑，所以后面又说了句，不穿也好看。
然后赵淼就暴怒了！揪着顾邵阳的耳朵问他是不是偷偷地看了苍老师和萝拉妹妹。
顾邵阳泪流满面，差点给赵淼长跪不起已表清白。
……
属于两人的小日子一天天过着，很甜蜜，但也很闹心。
赵淼变得一天比一天神经质，总是突然消失，突然不高兴，突然吃醋，突然又很黏人……顾邵阳心疼、不安、忧虑。于是每天都会对赵淼说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有时她会哭，不管如何安抚仍然起不了作用，她便会一连几天不理他不接电话不说话把他当空气。
他被折磨得越来越不安，知道肯定有事发生，可好几次问她想要打开她的心扉，她都会笑着敷衍过去，对他说各种以前从不说的情话转移话题。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只能每天默默陪着她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她。
今天，她又消失了，手机关机，家里没人，他找疯了都没找到人。
有一瞬间，他难过到心凉。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让他一起分担？为什么总是这么折磨他让他难过伤心？他什么都依她啊！不喜欢他和想想姐见面，不见就是了。不喜欢手机里有女生的号码，他删掉就是了。不喜欢送东西给她，以后不送就是了！可是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不理他？！他真的会疯掉的！
一个人纠结痛苦着，顾邵阳等到天黑了，赵淼也没回来。
整天都没吃饭，肚子却涨得难受。
他不停地打电话发短信，一生的力气仿佛在今天用光了。
最后，他等到了莫文丽……
莫文丽回家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了。顾邵阳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出现在她面前问赵淼的下落。
莫文丽虽然惊讶，却依旧保持淡定撒了个小谎告诉顾邵阳赵淼去了哪个亲戚那里，明天才能回来。顾邵阳除了相信别无他法，告别莫文丽后失魂落魄地打道回府。
远远地望着那丢了魂的背影……
莫文丽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根女士香烟用打火机点燃。
烟雾缭绕，她被呛得不停地咳嗽，一头长发在风中凌乱地起舞……
嘉铭哪，那孩子跟你长得好像。
特别是眼睛，像极了！
这一夜，顾邵阳的眼睛从天黑睁到天亮。
手机不离手，隔会儿就打隔会儿就打，打到最后他非常生气地把手机扔出了窗外。扔完又后悔跑到楼下去捡，可捡回家的只有四分五裂的尸体。
顾邵阳觉得自己像个瓶子，瓶身已经裂开了好几条缝！他也想过是不是应该自己做自己的事，不要管那么多，不要在意那么多，从她的世界抽离出一点点，兴许这样就会轻松许多了。可是，他的心又该如何跟着他的思路走？要是能控制，他也不会被她折磨得认不认鬼不鬼了！
睁眼到天亮，吃过早饭，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又去等她……
忽略难受的心情，想着她所有的好。
……
“昨晚没回家，你家人不会担心吗？”
饭桌上，孙丽忍不住问只喝了一口豆浆的赵淼，
赵淼笑笑，摇摇头，精神很是虚弱。
“不会。谢谢你。”要不是孙丽，身无分文的她昨晚应该流浪在大街。
“睡得不好吗？好重的黑眼圈。要不要用冰块敷一敷？”说完，没等赵淼回答，孙丽就去取冰块了。
赵淼好笑，开始打量这间小巧精致的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跟她的性格实在不太相像。
“你一个人住吗？”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孙丽翻个白眼，把冰块递给赵淼。
“谢谢。”赵淼不好意思地接过，冻了一手，却热了颗心。从前和孙丽再好也没现在的感觉。以前她只当她是个任信幼稚的大小姐，从未想过去好好珍惜这个朋友。然而现在，她有那么点后悔。
“你和顾邵阳那小子还好吧？”孙丽突然问道。
赵淼回过神来，胡乱地点点头，再移开目光。
她知道自己装得不够好，因为她也累了，不想再伪装什么了。
孙丽吃完最后一根油条，斜眼瞥着赵淼，语气颇为不满：“又装！偶尔跟朋友说句实话你要死吗？”
赵淼低下头，隔了很久才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孙丽吃完了，打开电视，往沙发上一躺，对赵淼说：“看你憋得挺难受啊，信得过我的话就跟我说说，信不过就算了。”
赵淼努力不让自己的双手发抖，眼底的哀伤如同流水般静静流淌……她沉默很久，嘴唇失去了颜色，黑眸没有一丝光彩，有的只是她极力隐藏的丝丝绝望和无助。
这样的赵淼让孙丽不知所措。她急忙改口转移话题：“我们今天去玩好不好？我请你吃好吃的。”
“……”
“我去换衣服，你想吃什么？我今天大出血请你一顿！”
“我和顾邵阳……可能……不太可能了……”
赵淼用光了所有力气，把这句一直不敢去碰触让她痛彻心扉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为……为什么？”
赵淼轻颤着闭上眼睛，睫毛迅速被眼泪染湿……“我也是和他在一起后才发现，原来我这么爱哭。”
只有十几岁的赵淼并不坚强。尤其是生命中出现重要的人后，她会渐渐地变得脆弱、不堪一击。最近发生的事足以叫她崩溃，她已没有再独自承受下去的勇气，所以，她选择了将所有事说给了孙丽听。
孙丽听完后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甩给赵淼一个暖呼呼的热水袋，笑道：“说出来好多了吧？一直藏着掖着，迟早憋都憋死你！”
赵淼早已在倾诉的过程中逐渐平静下来，她把冰凉的双手放到热水袋上，微笑：“第一次看到我哭的样子吧？”
“嘿，还真是，老实说不太好看，都没声。”
“要有声那多丢人。”
“走吧，换衣服，咱们出去玩去！”
和孙丽玩儿了一下午，吃了晚饭，两人就准备各回各家了。
临走时孙丽不再嘻嘻哈哈，换了张正经的面孔对赵淼说：“我会站在你这边的。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
“谢谢。”赵淼笑得真诚，恢复了些精神，气色也红润许多。
孙丽又紧紧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不要放弃，你们还有机会，只要你将阿姨说服。”
简单一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如初升的太阳般让赵淼又升起了一抹希望……没人知道，这渺小的希望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因为死不了心，才如此痛苦，所以她从头到尾想听的就只有这句话而已。
——不要放弃。
走在路上，赵淼的一颗心怦怦跳得很快。孙丽给了她希望，她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事实正是如此，只要她能让莫文丽离开顾叔叔，在还没被顾阿姨发现之前，那一切都是有希望的！虽然很困难，可并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抱着希望，赵淼把手机开了机，本想打电话给莫文丽约个时间找她好好地谈谈，那之前却收到了顾邵阳源源不断的未读电话和短信。
想起自己这两天都关机消失，赵淼便一阵内疚。她也不想的，可是有时候不见他会轻松一些，见到了，她总是忍不住去想一些潜意识里觉得会发生的事。是的，潜意识里觉得有一些事是迟早会发生的，所以太可怕了，可怕到最近的情绪常常不稳定乱发脾气让他担心。
“啊——”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人。手机掉到了地上，赵淼道完谦弯腰去捡，弯腰的那一刻，目光蓦地锁住前面从超市出来的身影……
那是……顾邵阳的妈妈。
心猛地一阵狂跳！赵淼慌张地想躲。可人来人往的街头，嘈杂的各种声音，刺眼的灯光都在顾妈妈看过来的那一瞬间静止了……
在两人的实现交汇时，赵淼的呼吸停顿了——
顾阿姨看到她了……看到她了……赵淼张了张嘴，那声“顾阿姨”卡住喉咙里，脸上的肌肉僵硬到连笑一下都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