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欧详瞅准了时机,突然从玻璃门后窜了出来,对着严哥的后脑勺“嘭”地一声开了枪,严哥从玻璃窗户上的影像里第一时间发现了身后的动静,收回端着枪的手的瞬间身体微微一动,欧详的子弹钻进了他的下颔,橡谙被这突兀的强声吓得挣脱开困住自己的手臂,头也不回就朝门外跑去,也就是在同一时刻,钟少平比成励更早一步朝橡谙跑去,成励一边从小腿上拔枪,一边喊着“趴下!危险!”但显然受惊的橡谙和急着救橡谙的钟少平都没有理会他的话。
身后又是几声枪响,欧详没能打中严哥的致命部位,但没有伤到橡谙,对他来说已经是谢天谢地,他在部队也要接受射击训练,但作为一名军用直升机驾驶员,他的枪法并不敢与专业使手枪的人相比,刚才他之所以要一支没有子弹的手枪,只是计划着到时候拿它分散绑匪的注意力,给对面楼顶的狙击手制造机会,至于自己会因为这样的行为付出什么代价,他没有心思去考虑,他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救出橡谙。
严哥的枪法出奇的好,橡谙逃脱了之后,他立刻转身并蹲在地上,在欧详开第二枪之前朝着他开枪,他现在躲在了窗户下面,对面的狙击手已经完全看不见他了。欧详成功躲开了严哥的第一枪,还没来得及从桌椅的掩体中抽身开第二枪,严哥的第二枪已经响了,而且准确地打在了他的右腿上,他腿部突然中弹,开出去的第二枪打偏了。而严哥瞅准了欧详受伤又刚开了一枪的空档,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对着窗外正在向外狂奔的橡谙就是一枪。
伴随着欧详撕心裂肺的一声“不!!!!”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严哥的眉心,楼上的狙击手终于得到了一个完美的机会将绑匪正法。
橡谙蜷缩着坐在病床上,额头被弹头划过留下的擦伤被白色的纱布覆盖住,纱布上渗出的红色液体浓艳得让人恐惧。橡谙将抱着膝盖的两只手空出来一只,伸手在额头上碰了碰,疼痛让她皱了皱眉,她已经摸了199下了,还没有人来告诉她钟少平的手术做完了没有,做得怎么样。
严哥在她身后朝她开枪的时候,她正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往前奋力奔跑,她看见钟少平也在跑向她,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她以为,只要这一刻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安全了,她经历了两次至亲的离开,但从来没有此时此刻这般惧怕死亡,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终于,她触碰到了钟少平伸过来的手,她以为她安全了,她以为一切噩梦都结束了,可当手心刚好感受到了一点温度,她的身体被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用力一拉,她脚下一个趔趄,一个转身就落在了钟少平的怀里,而就在自己和钟少平同时转身的那一刻,一颗子弹擦过她的额角,钻进了钟少平的头发里,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一股红色的液体如黑暗中的梦靥喷薄而出,将她的视野淹没。
直到这一刻,橡谙仍然不知道欧详在这次营救行动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自始至终,她都没能注意到他一眼,他看到的,只有钟少平,为了救他而中枪。她攥着手里的手机,她已经给欧详打了十七个电话,然而一个也没打通,就像父亲去世时她想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一样。她不是不需要他,她还没有坚强到这样的地步,可是她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不在,消失得彻头彻尾。
钟少平的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当手术室门口那盏“手术中”的灯灭掉的那一刻,已经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的橡谙却害怕门被打开,秦琳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受到她在颤抖后又紧紧地抱住,但她只能给橡谙一只手臂靠,因为她的另一只手此刻正握着舒数的。当得知钟少平受伤的消息后,秦琳第一时间带着舒数赶来医院,那时手术已经开始,舒数就一直坐在门口等,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流一滴泪,她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宽松的衣物下凸起的肚子若隐若现。秦琳知道,她是在保护肚子里的宝宝,为了以防万一,秦琳也一直坐在她身边陪她等,虽然知道橡谙也受了伤正在昏迷,但分身乏术,直到橡谙苏醒,在病房里等不来消息,才鼓起勇气来到手术室门前,她见到之后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钟少平却还没被推出来,出来的是主刀医生。
“医生,怎么样?”成励和几个在门口等结果的警察最先迎了上去。
“病人头部的枪伤造成大脑皮质损伤,严重损害了大脑皮层的功能,很有可能会长时间不能苏醒。”医生的话简洁委婉,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他,会成为植物人?”成励再次确认。
“什么样的可能性都存在,醒过来也不是不可能,这就要看病人的恢复状况了,不过,”医生顿了顿,“恕我直言,醒过来的几率很渺茫。”
医生微微颔首,非常礼貌地走开了。
钟少平也在这个时候被推了出来。整个头都被纱布和绷带裹住,纱布上斑驳的血迹把橡谙吓得后退了两步,而这时候,舒数已经挣脱开秦琳的手扑向了钟少平。
哭声振聋发聩、撕心裂肺,即使她被欺负的那天她也不曾如此绝望过,所有人都在帮忙将舒数与钟少平分开,她抓住钟少平冰冷的手,眼泪如无根水啪嗒啪嗒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晕染出一大片的晦暗,他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寄托,她努力去忘记那个噩梦,不是想等来这样的结果,她拼命地喊着钟少平的名字,她想要喊醒他,她将自己仅有的所有力气都使了出来,最终在大家的拖拽下筋疲力竭,沉沉地昏死过去。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橡谙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当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敢落下那被自己强制待在眼眶里的咸涩的液体,在那些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前,她这个悲剧的源头有什么立场难过伤心?又有什么理由接受别人的怜悯?
她最后一次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下了欧详的电话。
毫无意外,无人接听。
橡谙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时才知道,欧详已经走了。
她翻遍衣柜,里面的男装一件不剩,卫生间里他的刮胡刀、牙刷、面霜也统统不见踪影,就连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被清理得一尘不染,只有餐桌上鼓鼓的购物袋告诉她,他回来过。也许是生自己不听话的气,赌气提前走了吧,橡谙淡淡地笑了笑,将钥匙往购物袋旁边一扔,往卧室走去。
她太累,累得不愿意再多想一分钟,她需要休息,很长很长时间的休息。
而欧详终于能拿起手机给橡谙打电话,已经是四个月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