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拇指在六根琴弦上从上往下轻轻一拨,由低到高由浊到清的六个音流畅地发出,刚从学习室找来自己落下的书的欧详脚步一滞,一只脚往后一跨,头微微往后倾,一眼认出了穿着蓝色斑点T恤和牛仔短裤的女孩儿,此时她正大半个身子背对自己,仅能看到的三分之一的侧脸上微含的眼睑认真地盯着琴弦,欧详饶有兴致地倚靠在门旁,屋里的人却丝毫没有发现。
橡谙还在脑子里搜索,好久不弹,想找出一个自己现在能完全弹得出来的曲子还真不容易,好一会儿,橡谙双唇一抿,脸上跟着泛起笑意,十指开始配合着弹奏起来。
曲子很简单,左手几个简单的和弦配合着右手的轻拨,清缓的旋律从琴弦上倾泻而出,橡谙嘴里也跟着轻哼起来: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
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吹着白云飘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时候
我抬头微笑
你知道不知道
本来就不算清亮的嗓子再加上这几日喊口号的后遗症,橡谙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有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也许是歌词触动了自己,声音里还带了些哽咽。
这样的声音听在欧详的耳朵里,却楚楚动人,他是第一次听橡谙唱歌,歌词他听得确切,他第一次试图去回忆那封情书,信里橡谙讲了很多三年里想念他的种种,他开始试着通过那些文字想象她偶遇自己时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直至消失的样子,她夜里学习累了翻出自己的照片专心凝视的样子,她看肥皂剧里男女主角亲昵的镜头想象有一天能接近自己时脸上泛着潮红的样子……
现在想想,她的那几页纸,还有刚刚淡淡的几句歌词,她的三年,她的期待,也许本来可以一直美好下去。也许后来自己的出现曾让她手足无措过,但更多的,似乎是接二连三的失望伤心,完美的预期与冷漠的回应,落差大得实在,左胸口似有一触,突然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姑娘了。
欧详看着橡谙微微叹了口气,放下吉它,起身,转身,他一动不动地还是保持着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的姿势,橡谙发现他时半湿的双眸睁得像两颗刚从水里捞出的暗紫色葡萄,他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呵”地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橡谙,心事被人毫无防备地窥探,尴尬地低下了头,露在头发外面的一只耳朵已经红得通透。
“怎么?不是弹给我听的?”
语气里假装的失落。
“嗯?”
橡谙抬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他是,有点遗憾的意思?
“不是,呃,是……”
橡谙都被自己的回答绕晕了。
欧详收起脸上的表情,仔细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女孩,齐腰的乌黑长发垂在肩上,一双深眸满是不敢置信的样子,偶尔还在自己面前眨巴两下,微微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两片薄薄的嘴唇此刻正微微张开,像一朵初春盛开的粉色桃花,不禁让他多看了两眼,身材有点偏瘦,但却没有柔弱的印象,两条白皙笔直的腿倒煞是好看。
欧详以前还真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她,现在看来,少平那小子的眼光还不赖。
被欧详上下打量得愈加不自在,橡谙的头埋得更低了。
欧详无奈,这姑娘是打算放弃现在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机会半句话都不打算主动开口吗?
“跟我告别?”
“是……”
欧详上前几步在橡谙面前站定,伸出两只手放在了橡谙的手臂上,橡谙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想说话,欧详双手轻轻一拉,橡谙就这样栽进了他的怀里。
橡谙语无伦次地在欧详怀里发出了几个音节就不再作声,因为她又一次发现眼睛又没出息地湿了起来。
欧详用一只手臂环住橡谙,另一只手在她光滑的头发上轻轻抚摸,头发上淡淡的薄荷香让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深吸了一下。
“看来,我不仅仅是不讨厌你。”
橡谙用力从他的怀里把头挣扎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想要确定:
“教官……你……”
欧详重新把橡谙塞进自己的怀里。
“傻姑娘。”
橡谙在发现欧详上车后才从昨晚的回忆里抽身而出,她知道他们要走了,突然像记起什么似的从秦琳和柯笑笑身前挤出去下了车,往对面的车跑去。
当橡谙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挤在还没上车的两个教官前面登上了他们的大巴车时,欧详已经先她一步看向她,他在她往这边跑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眼睛里泛着笑意等着看她想做什么。
橡谙喘着粗气有点哭笑不得,欧详现在这一副笑着看好戏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教……教官,我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跟我下车一下可以不?”
橡谙故意重复那个“顶”字,可是欧详好像并没有打算听懂她的话,在座位上挪了挪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道:
“说吧。”
橡谙觉得自己为了欧详做了很多丢人的事,而且每次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可是以前是她偷偷地喜欢着他,辛苦地追求着他,现在,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怎么还要做这样的事呢?
呃,不一样了,橡谙对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这几个字很满意,心情一好,忘了刚才的计较,爽快地递过去昨天刚返回来的手机:
“把你的号码存进去。”
“哇哦~~”
周围看热闹的教官们简直被眼前这个不屈不挠愈挫愈勇的女孩儿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下一秒,欧详微笑着从容地接过手机,周围看热闹的更不淡定了,这么有求必应,不是欧大教官的作风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教官们笑得反倒更是意味深长,有的还开起了橡谙的玩笑:
“姑娘,我觉得以你的能耐,找到祥子并不是很难,电话号码什么的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橡谙从欧详手里接过手机,朝着他羞赧一笑,然后从容地转换成像打了场胜仗一样的傲娇表情,一边举起手在半空中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一边往外走,跟之前那个说句话都紧张地发抖的女孩儿,简直判若两人。
一车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