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方牧和袁孝刚从宫里出来。方牧看了一天的折子,一出宫就看到了来述职的袁孝,后者愁眉苦脸的模样倒是少有,方牧心里未免有些幸灾乐祸。
“袁尚书,怎么一天到晚就见你愁眉苦脸来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兴许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明知故问!”袁孝白了方牧一眼“你说我在朝里也没得罪过谁,老老实实当我吏部的差,就这还能把我牵扯进来,此次,真真是无妄之灾。都怪杜睿那个老匹夫,算计户部的人你就算计呗,扯上我干嘛?”
“袁尚书是为这件事发愁?”方牧笑了笑“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连夜吊死在杜睿府门口,种种冤屈我帮你一一诉来,届时罢了杜睿的官,最少还能追封个阁老给你,如何?”
杜睿理都没理他,像是身边没这个人一样,长吁短叹的入了街边的巷口。只是他没发现,跟在他身后的方牧,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站在长街上,望着天上皎月!
这条宫门外的长街,不通民坊,是官员上朝散朝的必经之路,虽四通八达,却也只通向官宅,故京城虽然热闹非凡,宵禁前都能人声鼎沸,这条路,却是一个行人也见不到。
“那位叫紫嫣的姑娘,虽出身低贱、乱做风尘,却也懂得洁身自好,平日里与人为善从不交恶,以前迫于生计或许做过些不光彩的事,但丧尽天良之名安在她身上,不觉得夸大了一点吗?”
这无端而来的声音压得低沉,润泽且儒雅,方牧,停下了步子。
“囚燕有三条规矩。一是率性而为,二是随心且施,三是一笼独燕。还记得下山前那一年,我被带到了这个天下的角落,那时我以为,这世上善人太少,死一个,就又少一个。所以在我下山那会,给自己加了条规矩。这世上,万物可牧,善者不可方。丧尽天良者,算计至死!或许是我能力不足,亦或是我早已懒得计较好人坏人,那个天下间最美的女人亲自教会了我,什么是善恶。故而我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改名方牧,也算是时时惩戒。紫嫣姑娘,固然没错,或许她还曾在某个街头同情过乞丐,解下香荷散去几钱银子。不过,谁让她牵扯到了这里,她是个重情的女子,那位邓少爷可能也想不到,我竟是以他的性命威胁了紫嫣,如此福分,他能下去陪她,也算是值了。”说到这,方牧顿了顿,声音也不由变得压抑“每当我坏了自己立下的那条规矩,方牧二字,就刺挠的我厉害,本以为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
“我猜到了。”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跟我说说吧,我也挺好奇的。”
方牧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原本打算用情变将其骗过去,就说邓昊抛弃了她另寻新欢,日后那人要嫁入尚书府,成就贵妇!我猜想,没有哪个女子听到这样的消息能忍受情郎的背叛,更别说她还有了身孕,届时,我只需要提供一个通道,紫嫣自然会如我预想的那般在朱雀大街生出事端,可没想到这傻姑娘用情之深出乎了我的预料。她竟对我派去的人说,你让桥哥...邓公子放心,我不会打扰他的。说实话,我心怯了,故而,我又派了人过去,跟她说与邓昊结亲的那位小姐是名门贵族,若是让她知道邓昊还有你这个红颜知己,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届时闹得满城风雨,邓家的名誉可就全毁了,灯会那天我家少爷会出来赏灯,你与他见过一面,还是速速离京去吧。这回,她听了。”
“所以你在灯会那天设计杀了她?”
“是,也不是。燕子坞能人异士很多,让她假死的方法更多,我命人在巷口两边埋下秽物,就是避免有人经过,巷深且曲,在巷外是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的。两边房顶上有人在那里等着,届时邓昊沈悠一来,我让她死于当场,而后再将尸体弄出来,这不是什么难事。一个风尘女子的尸体,没多少人在意,而且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尚书撤职一事上,就更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谁知道,她贴身带了一把匕首,与情郎见的最后一面,竟是临死前的那一眼......或许对她来说,不能与之厮守,于死无异?”
“那个商贩呢,他怎么解释?”
“商贩,他是燕子坞的人。”
“这样啊...”
“至于邓昊,紫嫣待他如何?可他从始至终都没动过情,或许紫嫣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到解脱也说不定,所以我的人诬陷沈悠时,邓昊也反应了过来,紫嫣的事不能让人知道,若是不用沈悠这个替死鬼,紫嫣的身份一定会暴露,那他的丑事也会一并公之于众,从他出入烟柳巷懂得隐藏身份这一点来看,还算是有点脑子,故而等人一散,在官府还没查到紫嫣身份的时候,他就已经买通了老鸨,让老鸨咬定,桥哥其实是沈悠!至此,事情都按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不过你为什么要诬陷沈悠,用别的方式将户部尚书贪墨的事情抖出来,不也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沈悠搜寻贪污线索,是我让他查的,一旦受人诬陷,栽赃于邓旭,那这件事情就会受到足够的关注,户部尚书,自然就没了翻身的余地。而且,沈悠是个好官,小四登基,不需要什么党羽派系,只要满朝清明,他自然料理的顺手,所以这件功劳安给沈悠,才能起到作用。”
“那袁孝呢,这件事可把他也给牵扯进去了,一旦处理不好,他的罪责也不小!毕竟枉叛朝廷命官,怎么说也不好糊弄过去。”
“这个啊.”方牧顿了顿“我跟穆沄说过,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朝中官员虽为腐败,难堪大用,但要一下罢免太多,难免引起骚乱。到时候,无人可用反倒弄巧成拙,所以罢了一位户部尚书,袁孝就没了危险,而且我挑的就是会试这段时间,离了谁都行,离了袁孝,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