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户亭※※※
木兰府的后院是一座宽敞的花园,栽植各种花木,只是冬天百木凋零,院子里有些萧索。花园角落是嶙峋怪石,上面覆盖些藤蔓的枯枝。花园中间是一汪半月形的水池,两头有水渠水闸通联到木兰府外。数九寒天,水池上接了厚厚的一层冰。水池中央砌着一方石台,与花园外面用一座木桥通联。石台之上矗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亭子,亭子略高出花园周围,因此成了一个不错的戏台。亭子入口正对着北边木桥,门前的两根木柱上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曰:心生大欢喜;
下联曰:佛放静光明。
这本是一副佛家之对,极富禅意。然而亭子正中的匾额上却赫然写着两个与对子极不相称的二字:锦户。
“锦户光明?”苏佑朋心里窜过这样的念头,于是走至近处观看,果然匾额角落处的落款是赵冰儿。
“这个可恶的偷心的贼!”
苏佑朋看着眼前的对联和匾额暗骂,心里不是滋味。他甚至幻想起当初锦户光明与木兰公主赵冰儿坐在此亭中一边赏池中游鱼一边饮酒作乐的景象。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个人不会再回来了。”苏佑朋暗自宽慰自己,他转出亭子先去外面忙碌。
亭子里面很快便搭起了华丽的戏台,亭前的空地上则搭起一座临时的圆顶大帐。帐外包裹上了大片的熟牛皮以抵御寒风,地上则铺上了厚实的羊毛毡子,踩上去十分松软。帐中自前往后摆了四五排桌椅,每排桌椅中间均摆几鼎大铜炉,铜炉里面烧着是上等的银碳,没有烟火而且还带几分薰衣草草香。此时虽是寒冬腊月,户外滴水成冰,看客们坐在帐中却如置身春日般舒适温暖。
毕竟是宫廷梨园到禁城之外开戏,或许会有喜欢看戏的大人物来,张凤仪就是其中一个。苏佑朋不敢怠慢,先吩咐底下人在正中间的最好的位置摆了一把萱花梓木的圈椅,又在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上品的西湖龙井与新鲜出窖的珍稀水果。其他座位处也安置了供看客食用的茶点。
“相公大人,底下人说文昭王大人已经到了。现在已经在锦户亭里了。”七六凑到苏佑朋耳边小声提醒。
苏佑朋疑惑道:“文昭王来,为何无人通报?”
七六道:“是文昭王大人吩咐不让通报的,他说他是来作艺的不算客人。”
苏佑朋道:“文昭王如此说是因为客气,但是却不能当真。来者及是客,更何况他地位尊贵是赵家王爷。我需得即可便去拜见他。”他说罢奔锦户亭去。
苏佑朋刚走到木桥,就听锦户亭中传来咿咿呀呀二胡声响和锣鼓铿锵。他寻着声音走进亭中,发现亭子中间此时被工人架起了一块幕布。幕布将亭子隔成两块,幕前为前台,幕后为后台。他走至后台,看到几个乐师正在试音。其中有一个男子外貌英俊,贵气十足,在一众乐师之中鹤立鸡群。虽已年届不惑却依旧是乌发如墨,唇红齿白,正是文昭王赵文昭。
苏佑朋急忙上前对他恭敬行礼道:“永琪拜见文昭王大人。”
赵文昭放下手中二胡仰起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总算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苏佑朋疑惑道:“大人您在等我?”
赵文昭道:“皇上有令让我在木兰府里开三天大戏,今天是头一天。我本想着和木兰商量如何安排,不想她竟然不辞而别先出长安去了。昨日永琪忙着婚礼,我找你不见。但事关紧急,今晨天不亮,我便过来了。冒然到后院搭棚,未来得及与永琪商量,还望你能海涵。”他说着俯身冲苏佑朋作揖。
苏佑朋赶紧回礼道:“文昭王大人太客气了。您是长辈,又是为皇上效力。征用府上一块场地不算什么。”
赵文昭笑道:“你怎么还叫我文昭王?你该改口叫我叔叔才对。”
苏佑朋也笑道:“在下刚入府,还不太习惯身份。请文昭王叔莫怪。”
赵文昭道:“既然永琪都如此说了,我便不客气了。宫廷梨园在皇城外开戏,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携家眷来看,这几日府上一定会极热闹。内务府虽有统筹安排,派了掌仪司的任权负责府中饮食茶水供应,还有大理寺守宫令李冰在府外负责安全防务。她们也都年轻,又是头次到皇城外的公主府当差,怕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损了皇家威严。如今木兰公主不在,永琪就是府上主人,府里上上下下都该由你打点。”
苏佑朋道:“永琪明白,永琪会尽力照顾好府上。”他再对赵文昭行礼道:“在下先去认识一下任权与李冰二人,不打扰文昭王叔叔了。”
苏佑朋退出锦户亭,走至幕前。戏台上默默走过一个少年。苏佑朋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不禁愣住,那少年竟然与锦户光明一模一样。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定睛再看,那少年还在台上站着。只是此时是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
“锦户光明?”苏佑朋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少年毫无反应,只抱怨了一句:“这大冷天的,在冰面上唱戏,也不怕冻死个人!”
他口音很重,像是来自川渝地方。
“不是他……”苏佑朋心下顿时放松。
那少年撩了幕布往后台走,临走前侧过头瞥了一眼,苏佑朋也朝他望去。四目相对。苏佑朋又是一惊,那少年侧颜竟与锦户光明有七八分相似。那少年却似不认识他,很快将眼睛移开,一闪身回后台去了。
“世间竟然有如此相似的人么?”苏佑朋心想着。他正想追到后台一看究竟,七六匆匆跑来道:“苏相公大人,内务府副主管任权想要见您。他说有些院中布置的事宜,想要征求您的意见。”
苏佑朋只得放弃打算,跟随七六去前院料理府上事务,但是这件事却被他牢牢记在了心上。